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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00:14 作者: 樁樁
    穆胭指心驚肉跳,卻見丈夫說完就趴在桌上醉了。她扶了他上床,餵了一碗醒酒湯。她心裡放心不下生病的女兒,給邱明堂蓋好被子正要離開,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含含糊糊地嘀咕著:「藏書樓,我知道……是在藏書樓。」

    穆胭脂嘆了口氣,吹熄了燈去了女兒房中。第二天,邱明堂在臥房懸樑自盡。

    老頭兒給穆瀾的卷宗抄錄得仔細。邱明堂那晚所用酒菜與母親說的一般無二。除了家裡的房梁高了點,沒有異樣。仵作屍格上填的也是自盡。

    「他酒喝得多,都軟成一癱泥了。老娘幾乎是把他扛上床的!」穆胭脂睜開了眼睛,那股潑辣幹練勁又出來了,「那繩子是柴房捆柴用的。他為了懸樑自盡,後半夜酒醒了先開二門去柴房找繩子。再回臥房搬椅子上桌。他這麼來回折騰沒驚醒家裡一個人,可能嗎?他就是怕死才不敢說出查到了線索,怕死的人會自盡?」

    穆瀾聽母親這樣說,突然有點好奇:「母親這麼凶,父親在家一定很怕您吧?」

    穆胭脂瞪著她道:「和你說正事呢,沒大沒小,還敢打趣長輩?」

    可是她真的找不到邱明堂是父親的感覺。也許她從小就不知道有父親是什麼感覺。穆瀾嘿嘿笑了笑,繼續問道:「師傅說咱家房梁有點高?」

    「繩子也短,不過一丈三。」穆胭脂更正著她的話,「你爹那點俸祿在京城買不起房。租的二進小院也只圖個乾淨便宜。臥房沒有糊天棚,那梁離地有兩三丈高。娘偷偷試過了,你爹比我高半頭,桌子上搭了把椅子站上去,他把脖子伸進繩圈,那腳尖堪堪能點到椅子。他那細瘦胳膊得費多大勁才能把自個兒的脖子伸進繩圈哪?說他跳起來把脖子伸進繩圈的吧,一個沒跳准,椅子就蹬掉了,那動靜哪能不驚動家裡人?」

    說到這裡穆胭脂又嘆了口氣道:「仵作匆匆填了屍格。衙門裡來的人都異口同聲說你爹被罷了官想不通這才尋了死路。娘心裡怕極了。不敢對人說懷疑你爹是醉酒睡熟時被人舉起來掛上去活活吊死的。辦完喪事帶你回娘家。一路上總感覺有人跟著。出了京住的客棧莫名其妙著火。娘有點功夫底子,抱著你跑了出去。後來聽說官府填屍格,把一對母女認成了咱們。就乾脆隱姓埋名辦起了雜耍班走江湖賣藝。」

    「十年裡,娘都沒有回過外祖父家?」邱明堂父母早逝,老家只有族親。穆胭脂卻是有娘家的人。穆瀾從來沒見過外祖父家的人。

    穆胭脂咬牙切齒道:「全死了。就那年冬天,我帶你偷偷回娘家。一場大火把整條街都燒沒了。瀾兒,娘不傻。哪有這麼巧的事?這是有人察覺到你爹找到線索,要斬草除根!」

    「重新找到我爹說的線索,揭穿庚戌年科舉弊案是假案一件。因那件案子冤死的人就能得以昭雪。當年操控此案的幕後黑手也許會跳出來現身。所以,我一定要女扮男裝進國子監。」穆瀾的思路很清晰。

    穆胭脂聽得連連點頭:「當年娘不圖杜先生回報別的,只要你能學得他的本事,能進國子監就好!」

    陽光照在她鬢旁,絲絲銀色夾雜在黑髮中,格外顯眼。母親其實才三十出頭。穆瀾憐惜地望著母親,把臉擱在了她膝上:「娘,其實你早就可以告訴我。」

    穆胭脂的身體僵了僵,猶豫了下伸手摸著穆瀾的頭髮低聲說道:「被人發現就是砍頭的命。娘一直猶豫,該不該讓你去。」

    「我這些年扮男人連李教頭都沒瞧出來,您就放心吧。父親留下了這麼清楚的線索,想必我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找到證據脫身。當年死了那麼多官員,一定會有人支持我們。再尋個時機揭破那件案子是假案。至於如何進國子監,母親不是把我託付給師父了嗎?師父會有辦法的。」

    提到了杜之仙,穆瀾神色黯然。暫時性命無憂,卻難說壽命有多長。

    穆胭脂神色複雜,起身說道:「娘去給杜先生辭行。」

    穆瀾陪著母親出了廂房。啞叔守在杜之仙房外。見到她們,他搖了搖頭。穆瀾嘆了口氣道:「娘,師爺昨兒耗費精力太多,還昏睡著呢。」

    穆胭脂望著關閉的房門猶豫起來:「既然先生在休息,我就不進去了。」

    她站在門口,雙膝落地行了大禮,「杜先生,妾身今生今世都感念您的恩情!如有來生……為奴為婢都會回報您。」

    她站起身,朝啞叔曲膝:「謝您照顧先生和瀾兒。」

    啞叔唬了一跳,趕緊側身避開,眼睛漸漸紅了。

    穆瀾將母親送到門口。穆胭脂摸了摸她的臉道:「穆家班沿大運河北上,娘在京城等你。」

    「娘,您別為難核桃。多個人幫我也好。」母親對翻案報仇的執念已深。穆瀾有些不放心核桃。

    穆胭脂低聲說道:「將來我會讓核桃留在京城。她既然知道你的身份,也能照應你。」

    望著騾車走遠,穆瀾才返回了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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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送上。

    第34章 不見

    太陽還未升起,竹林中升起了濃濃的晨霧。像風吹動的白紗,輕輕柔柔,纏纏綿綿繞竹不散。

    翠綠的葉尖凝著滴晶瑩的晨露,懸而欲滴。一道青色的身影踏霧而來,手中握著青色的瓷瓶隨手一抄,竹葉微顫,那滴晨露已落入瓶中。

    腳踏在柔韌的枝頭,身體驀然彈起,順著竹枝徑直而上,踩著越來越細的竹梢往前。穆瀾終於停了下來。被身體重量壓得彎曲的竹梢上下震盪搖晃,隨著呼吸的調整,她穩穩站著,竹梢再不震盪,只是被晨起的風吹得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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