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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58:04 作者: 閒庭飲茶
她以袖掩面,一飲而盡,明明是茶,她卻覺得像是喝了杯酒,有些醉了。
梅林中,石椅旁披風堆地,慣來淡然優雅的先生趴在石桌上,不知是昏了還是睡著了。
「先生,先生,快醒醒!」
白寄霜從似夢非夢的幻境中醒來,眼神迷茫,「雅兒?」
喚醒她的人正是和離離家至白園的女弟子,也是引她陷入迷茫困惑的引子。
裴雅兒長裙曳地,廣袖博帶,一笑十分嫻靜,舉止帶著高門大戶特有的韻味,讓人完全看不出她是敢做下和離決裂事情的女子,「先生何故昏睡?」
白寄霜按揉了幾下眉心,看了眼桌子上的茶盞,「我亦不知。」
茶盞與茶壺是一套,以裴雅兒的眼力自然認出不是凡品,也從未見過先生使用,再看擺在先生對面的那一隻茶盞,便知先生方才是有客人在的。
她溫柔一笑,並不多問,只道:「先生可有恙?」
「……應當是無的,」白寄霜語氣並不十分肯定。
有便有,無便無,模稜兩可的答案反而不能讓人放心,裴雅兒面露疑惑。
白寄霜沉默幾息,依舊是含糊道:「只是做了一個夢,解了些疑惑。」也堅定了某些想法。
聽出她不欲多談,雅兒不再追問,「冰雪初融,天氣寒涼,先生若要賞梅,明日再來。」
白寄霜起身,攏了攏披風,看著雅兒忽然笑起來。
裴雅兒發問:「先生何故發笑?可是學生有不妥?」
白寄霜搖搖頭,「非也,只是忽然覺得我不如你。」
名門貴女,卻敢與家族決裂,與夫君和離,孑然一身來白園,拋卻了幾乎所有的尊榮,惹來滿身非議。
「先生怎會這樣想?」裴雅兒站在梅林中,亭亭玉立,淺笑安然:「先生是何等人物,學生遠不能及。」
白寄霜只是搖頭,想起方才似夢非夢的幻境,只揚唇幅度低淺:「回吧。」
夢中天下太平,百姓溫飽有餘仍可識文斷字,黎民千萬,男女平等,女子可入學堂,可立女戶,可和離再嫁,可與男兒共遊街,可為朝廷官員治理一方,可掌兵馬做將軍,一切待遇與男兒等同。
白寄霜想,哪怕這夢是假的,也可支持她一生為之努力。為此,肝腦塗地,孤苦一生,心甘情願。
……
皇商沈家三房今日格外緊張,從昨天下午起三少奶奶就進了產房,九個多時辰了腹中胎兒還未誕下。
沈夫人在隔壁的房間聽著女子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向來沉穩不動聲色的人也不由露出些擔憂之色。
三兒子已經去了,若媳婦和孫兒再出什麼意外,三房可就要斷根了。
僕人來去匆匆,穩婆不停地鼓勵三少奶奶,「奶奶堅持住,用力,快了快了!」
女子面上一陣狼狽,掙扎著喊道:「不行了,我不行了!娘!夫人,你救救孩子!」
沈夫人再坐不住了,快步往外面走,婆子忙攔:「夫人,外面下著雨呢!」
說起這雨婆子就心裡直嘀咕,這雨是昨天下午就開始下的,仔細論起時間,恰是三少奶奶進了產房不久,現在三少奶奶沒生,雨也沒停。
不少人心裡都有計較,只是夫人呵斥了幾次,發作了兩個人,才沒人敢在這當頭觸霉頭。
嘴裡不說,不代表心裡不想,在她們看來,三少奶奶這一胎十分不吉利,還沒出生就剋死了三少爺,眼下看著三少奶奶也難產了,只怕不好,這外頭又是傾盆大雨的,怎麼看都怎麼讓人心裡發怵。
沈夫人眉間染上一分惱意,這些奴才,不好好做事,一個個嘴碎得很!
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裳,沈夫人厲聲道:「不惜什麼好物,務必要保大人和孩子平安!」
轟!又是一聲驚雷。
沈夫人守了幾個時辰了,很是疲累,抓住婆子的手站穩,有丫頭來報:「夫人,老爺來了。」
沈夫人皺眉:「兒媳婦生產,老爺來幹什麼!讓他回去!」
在沈家,夫人的話比老爺還有用。
丫頭正準備折回,院門被推開,圓滾滾金燦燦的沈老爺進來,身旁還跟著一位玄衣氣度不凡的少女。
沈夫人將罵自家老爺的話吞了回去,在外人面前,她一向給自家老爺面子。
「老爺來做什麼?」幾個時辰的勞累使她語氣不多溫柔。
沈老爺訕訕一笑,擦了下額頭,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嚇出的冷汗。
「夫人,」他討好笑道。
沈夫人皺了皺眉,不再看她家不成器的老爺,看向穆清,語氣溫和道:「姑娘如何稱呼?」
穆清含笑搖了搖頭,一指下人進進出出不停的產房,「我是為你孫女而來的。」
沈夫人一怔,孫女?三郎到底還是要斷了香火嗎?
這時屋內三少奶奶又是一連聲的慘叫,頓時驚得沈夫人回過了神,孫女就孫女,大不了就給孫女招婿,她現在更擔心的是孫女能不能生出來。
穆清恰在此時善解人意道:「夫人何不讓我進去?我若不去,您這媳婦可要沒了。」
三少奶奶的慘叫聲越來越響,產婆的聲音也添了倉皇,底氣不足。
沈夫人咬了咬牙,側身讓開了路子。
穆清進了室內,血氣沖鼻,她目光落在三少奶奶的腹部,撇了撇嘴,直想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