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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54:21 作者: 賞飯罰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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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有雨雪,今早才晴,到了下午地上已經幹了,只是屋檐尚有雪水融化的痕跡,門前積了些許落葉,一個老僕正低頭在掃。
在他背後,朱紅的獸頭大門緊閉著,門上燙金的幾個字「鎮國將軍府」,就是不曾有太陽,那字也閃閃發光。
此時,角門處進進出出人卻很多,已是臘月月末,離年日近,府上雜事繁多,採買之物也不少。
正所謂辭舊迎新,房子裡外都得打掃一遍,府上的私帳也要再次清算,百家管事忙得是不可開交,偏偏又逢上大公子回來,立時喚小廝去請夫人,收拾房舍,打點馬匹,滿頭是汗也顧不得去擦。
常近秋得了消息,從園子裡一路走過來,自打聽到說百里回府,她連王妃的請帖也未及看,轉身就叫管事帶路。
「他還帶了個姑娘?」沿途聽管事說完,常近秋微微愣住,知百里從上次寧夏一仗後性子就收斂了許多,早不愛隨處拈花惹草了,眼下竟把一個女子帶到家中,不必細想就已猜到幾分,她臉上一喜…
「不容易,不容易,這娃娃總算是開竅了。」常近秋深感欣慰的頷了頷首,忙又接著問,「那姑娘你看了麼?什麼模樣?是哪家的千金?」
原本主子的事,做下人的不好多言,但聽夫人都這麼問了,管事也不得不答。
「……模樣很討喜,是個清秀可人的姑娘,就是瞧那打扮,像是庶民。」
一聞得「庶民」二字,常近秋腳步驟然放慢,漸漸收了笑,轉而擰起眉。
「庶民?……家世可清白麼?」
「這個,小人不知……」
偏廳里窗邊的蔥綠帘子半攏,一扇屏遮著後門,透過鏤空的花窗可清楚見得那廳中的人物,一人身段頎長,單看背影就知道是自己兒子;另一個坐在他旁邊,身子甚是纖細,套了件白毛絳紫的斗篷,瞧不清容貌,只覺得皮膚很白。
大約是聽到動靜,還沒等常近秋踏進門,百里就拉著七夏站起身,嗓音清淡的,喚了她一聲:「娘。」
對面是位衣著華貴的婦人,風儀溫婉端莊,舉止不凡,神色間卻還帶著些許威嚴,光這麼看著她,七夏就覺得心虛,不自覺朝百里身後躲。
之前腦中曾想過他帶回來的姑娘會是什麼模樣,但看見七夏時,常近秋還是足足愣了半晌。這丫頭年紀約摸十六七,臉蛋兒小,看著也顯小,怯生生的,要說長相只算得上清秀。以往不是沒見過比她漂亮的女人,百里卻沒動過心,想必不是因長相傾心的。
但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她也沒看出這姑娘會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娘。」見她好一陣沒言語,百里不著痕跡地拉著七夏,往前輕輕帶了帶,開口道,「這是小七,杭州客棧的老闆,姓莊。」說完,還不忘低頭給她介紹,語氣輕柔:「這是我娘。」
七夏呆了呆,忙向她行禮:「常夫人。」
一個姑娘家竟還是客棧老闆,素日裡也不曉得什麼舉止,常近秋暗自嘆氣,也知道自己再這麼瞧下去太過失禮,遂換上笑容,朝她點頭:「原來是莊姑娘……」
乍然見面實在是不知說什麼為好,這會兒問太多,似乎顯得自己多疑了。常近秋只淡淡請了她坐下喝茶,隨意問道:「姑娘是家住杭州麼?從前可有來過京城?」
「……我生在杭州,京城,很少來,只小時候隨娘親來探過親。」
「哦……」她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還沒喝,想起什麼又問,「不知姑娘令尊是在杭州做什麼的?」
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七夏望了百里一眼,也沒法隱瞞,「……我爹是個生意人,而且很早就沒了。」
「那你娘……」
「我娘……聽她說從前在宮裡做過掌膳,現在……也沒了。」
「哦……」意味深長地一個字。
無父無母,是個孤兒。
果然是平民出身,連個親人也沒有。
常近秋喝了一口茶水,就聽百里在看似旁漫不經心地解釋:「她還有姐姐,也在杭州。」
「是麼?」她微微一笑,把茶杯放下,望著那邊還在茫然的七夏,溫和道,「聽說那兒的清湯魚圓味道很是不錯,晚些時候我叫廚子做一道給你送來,瞧瞧我們府上的手藝合不合你胃口。」
七夏受寵若驚,急急瞧了百里一眼,見後者對她使眼色,趕緊應聲。
「呃、呃……多謝夫人……」
「你既是不常來京城,大約對這附近也不熟悉。」常近秋還在微笑,「舟車勞頓也是累了,正巧快要過年,過些時日叫遠之帶你四下逛逛。」
「……謝夫人。」
向她禮貌性的頷首,常近秋又去招呼管事,「郁總管,莊姑娘的屋子收拾出來了麼?」
底下的管事連忙答話,「回夫人的話,已經騰出地兒了,就在翠竹軒。」
「是麼。」她聽罷,轉過頭又對著七夏笑道,「那地方好,清靜,景色也不錯,窗外對著大片林子,早起還有鳥叫。你初來府上,怕是住不慣,挑這地兒也不至於讓旁人打攪到你。」
「麻煩夫人了……」
儘管聽她話語甚是親切,七夏卻左右覺得不適,可也說不出自己哪裡不適。
這一席話吩咐完畢,常近秋才緩緩起身。
「莊姑娘且先坐會兒,我還有些話要同遠之說……你隨我過來。」後半句是對著百里講的。他倒也不意外,茶杯一擱,回頭在她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