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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54:21 作者: 賞飯罰餓
官道很平坦,走著也不覺顛簸,那車夫來了興致時,就會甩著馬鞭唱幾曲山歌,說不上好聽,但也不是嘔啞嘲哳,在車裡靠著聽久了竟還有中別樣的情緒生出來。
像是一路的山山水水,藍天白雲。
她回憶自己從前的固執,從前的堅持,還有從前的天真,心中荒蕪……
朦朦朧朧睡了一覺,七夏掏出水袋來喝了兩口,忽然垂頭琢磨了半晌,趴到窗邊去小心撩開帘子的一角偷偷看看外面。
車子之後不遠處,百里果然騎了匹馬不緊不慢地跟著,淡漠的神情和他背後的天色一般。若不是聽了他昨日和今早說過那些話,甚至還覺得他如最初那樣對自己避而遠之。思索著他話里的真假,七夏出神地望了一陣,又悄悄退回來,雙手抱膝默默地發呆。
包袱里的白玉硌得手背生疼。
這東西他都一直留著,既然如此,平日裡又何必對她說那些狠話?
七夏把衣角緊緊捏著,閉目深吸了口氣,然後又睜開眼。
自己已經發過誓了,今生今世倘若再喜歡他,就是烏龜王八……
做人不可以這麼搖擺不定。
有些時候,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如若誰都有再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世上也就沒有後悔二字。
她把那兩塊玉佩擱到包袱最低,抱著水袋靠在軟靠上,聽著車夫嘹亮的嗓音,腦中恍恍惚惚。
馬車走了一下午,因為出門急,到傍晚時也沒尋到驛站落腳,好在車夫對這一代熟悉,知道近處有座小山神廟,便將車馬停在廟前,喚著七夏進去。
剛下車時,百里尚在後面,車夫自然也發覺了這個跟了一路的年輕人,遂側頭小聲去問七夏:「姑娘,這位公子是……」
「不知道。」她哼了一聲,「我不認識他。」
廟中很是破舊,幸而常有過路的旅人在此地停歇,裡頭倒不算很髒,幾堆草垛往地上一鋪就能睡能坐了。
七夏剛想把行李放下,門邊見百里亦款步走來,她愣了片刻,不客氣地過去擋在門口。
「你不准進來!」
百里垂頭看她:「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不高興和你一間屋……何況,這兒還這么小,擠不下三個人。」
「和他就可以?」他頷首,看著那個尚在拾柴生火的車夫,語氣明顯不快。
「是啊,我和誰都可以,就是不願和你一起。」七夏把臉挪開,冷聲道,「你要是進來,那也行,我出去。」
她撿起包袱,當真說走就走,百里心下無法,只得拉住她。
「好了,我走便是。」
他說完果然轉過身,半點猶豫都沒有,走到門外就把自己的馬牽在手中。
見他這麼利索,七夏反而有點無所適從,轉身想進去,遲疑了一瞬,又側頭去看。
眼下已經過了冬至,寒風如刀,刮在臉上不一會兒就覺得疼。百里尋得一處避風之處,將馬拴在一旁的矮樹上,自己則席地而坐。
約摸是風太大太冷,馬匹不耐煩地打著響鼻,直拿蹄子在原地磨蹭。
只在外站了少頃,手腳就被風吹得冰涼。真這麼睡一個晚上會不會凍死?
她心神動搖,趕緊又搖搖頭。附近這麼多地方他不去,偏偏要來這兒待著,說不準別處還有落腳之處呢?分明是想耍苦肉計,這回指望一巴掌給個棗就算完了?門都沒有!
思及如此,她扭頭就往廟裡走。
那邊的車夫已經把火生好,眼見七夏腳步沉重,臉上似有怒意,不由關切。
「姑娘……沒事兒吧?」
「沒事,我好得很。」七夏在火堆邊把自己乾糧掏出來,尋了根細樹枝,猛地一下穿過去,那感覺像是在給誰捅刀子似的,看得一旁的車夫心驚肉跳,不動聲色地朝外邊兒挪位置。
冷硬了的饅頭在火上烤了不一會兒就糊了,吃起來像是鍋巴,帶著淡淡的焦糊味道,很是香脆。
天色已經黑沉下來,今夜的風格外大,即便坐在廟內,也能聽到呼呼作響的風聲。
車夫嚼著冷饃饃若有所思地看著門外。
「好大的風啊,呼……怪冷的。」矮樹下,那人身影筆直,只是孤零零和一匹馬待在一起尤顯得孑然。
「姑娘……」車夫小心翼翼湊到七夏跟前,「要不,你讓他進來吧,這麼吹著正常人怕是受不住的。」
「我不要。」她頭也沒抬,自顧吃饅頭,「他又不是正常人,吹個風又怎麼了?」
似乎是想到一些舊事,七夏扁了扁嘴,低低道:「當初我在城外吹風的時候,他也沒讓我過去烤火……我連那麼冷的水都跳下去了,吹風又怎麼了?……哼。」
風越吹越大,還沒到後半夜,雨就唰唰的落了下來,半點徵兆也沒有,那雨勢之大,甚至坐在廟內還能感受到風吹進來的雨絲。
「姑娘……」七夏還盯著雨出神,車夫卻分外好心的提醒她,「都下雨了,還是……讓那位公子進來坐會兒吧?這要淋出病來多不好啊。」
偷眼望了望門外,風雨里,百里坐在台階上,倚著石柱,渾身都濕透,他卻似乎毫不在意,仍舊那麼坐著。
此時此刻,七夏心中雖有些動搖,但礙於面子,嘴上怎麼也不肯鬆口。
「你理他呢,是他自己要跟著我的。」
車夫語重心長:「公子不也是擔心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