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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52:12 作者: 趙熙之
過不了幾日,朝中便會有人積極彈劾端王反意,而朝廷則會循舊例遣人攜聖旨前去西南端王府責問,但這些都不過是表面做著給人看罷了。皇帝明知道端王謀逆已成事實,也知端王不會坐以待斃,故而明面上雖還客客氣氣,暗地裡卻已進行了平叛部署。
而陳儼要做的,也不過是儘量減少這其中無謂傷亡,讓這場叛亂早些結束。端王行事暴虐,手段狠戾,且並非言而有信之人,當下從其叛亂者,並非心甘情願,有不少都是被脅迫,這樣的人,是極容易被策反的。
他 得到可靠消息,部分官員的家眷如今就被關在鎮撫司監獄。因鎮撫司辦案素來獨斷隱秘,從來不經刑部與大理寺,這些年來機構內又腐爛囂張到了極致,朝中幾乎無 人能插手,勢如脫韁野馬。而其在地方上的權力更是專斷到不可思議,羅織莫須有的罪名,誣賴良民,這等事不勝枚舉。若鎮撫司想關押一些人,簡直是再容易不過 的事。
家眷被扣押成人質,地方上軍官便也只能硬著頭皮反,簡直沒有選擇餘地。
若能瓦解鎮撫司這一層,策反軍官們並不會太難。
但如今鎮撫司為端王所控制,對朝廷而言,它已是一匹脫韁之馬,故只好出此下策將人質偷出來。
陳儼將蓋滿印信的紙重新放回信封,想到袖袋中的鑰匙,閉了閉眼。近來大多數時候眼睛都能看得到,但用眼時間一長,會很累。若之前覺得生老病死皆是無所謂的事,如今卻是再無法這樣去看待。心中一旦有了掛礙與期待,許多事也變得重要起來,要考量顧忌的因素也會更多。
似乎更辛苦了,但卻樂在其中。這大概就是奇妙之處。
他重新蒙上緞帶,闔眼假寐,理了理思緒,那串鑰匙卻一直在腦海里不斷徘徊。給這串鑰匙的人是誰?他能夠想到的這人,只能是段書意。
段書意的自負與傲慢他見識過,心深似海,總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身邊的人似乎無法猜准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 自露馬腳,還暗中拋出線索。他似乎總能猜准陳儼想要什麼,故而一直及時地給出查證過程中所需的東西。一步一步,絲毫不差。陳儼要尋個口子,他便將戶部魯大 人丟出去;陳儼需要西南叛軍內部組成的消息,他便一點點往外給;陳儼要找那些被扣家眷,他便給出信息,甚至猜到陳儼會讓人去偷監獄鑰匙,在梁小君偷完後, 再偷回來以莫名其妙的方式交給陳儼。
他雖從不露面,但陳儼知道他就在那背後,一直都在。
隔著無數人與線 索,他得意洋洋,展示自己對陳儼的了解,最後這次簡直是赤/裸裸的炫耀,好像站在最高處看著一群人互相爭來斗去,樂在其中。抑或只是在告訴陳儼——你想做 的事我全部都知道,你做的所有能如此順利,只是因我願意幫你。我比誰都了解你的想法,你只是我現在感興趣的一個玩具,而已。
的確是——志趣噁心。
從段書意的種種行徑來看,他根本不想贏得這場叛亂。這場看似蓄力良久的藩王之亂,在他眼中,似乎也只不過是一場遊戲。
旁人皆以為他欲助力其父王奪得帝位,等其父王百年之後再坐擁天下。因他自十幾歲奪得世子位來,做事極其穩妥效率,一直深得端王信任,若叛亂能成功,他必定是將來的帝王。但陳儼卻認為他志不在此,什麼帝位天下,對他而言,可能什麼都不是。
看透富貴榮華卻遊走俗世紅塵的人,縱使偽裝得再好,也能一眼辨出。
但他也有私慾,只是不在權勢地位上罷了。
真是讓人覺得討厭啊。陳儼這樣想著,撩開了車窗簾子,春風湧進車內,又是一日好天氣。
京城的夏天很快就會到來,那是最好的時節——不會像江南一樣有漫長梅雨季,有吃不完的果子,蟬鳴聲永遠不停,世界終日都醒著,熱鬧得翻天。如果有常台笙的陪伴,這個夏天會更有意思,可惜他要去西南濕熱的鬼地方了,只願能在夏天過半之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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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台笙醒來時便發覺陳儼不在了,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睡得那麼沉,竟連他離開都不知道。
她急急忙忙穿好衣裳,忽瞥見桌上放著的君子蘭不見了。她低頭慌忙套好鞋子往外去,卻只見謝氏抱著一盆君子蘭正朝這邊走來。
謝氏微微一笑,停下腳步,低頭看一眼懷中抱著的君子蘭,又抬首同三兩步外的常台笙道:「原先那花盆偏小又太粗糙,於是我就擅自做主給換了,拿到房裡去養罷。」
常台笙趕緊上前接過來,連聲道謝,這才抱著蘭草回了臥房。謝氏未跟進去,只在門外站著,等她出來。這會兒已日上三竿,實在不早了。
姑母一大清早便去了寺里,說要去見個舊友,故這時不在府中。而謝氏特意未吃早飯,等常台笙起來同她一道吃,免得她一個人顯得孤單。婆媳二人吃過後,常台笙這才問起陳儼。謝氏回說陳儼早上有事出門去了,也許是去了衙門過會兒就回來。
她語氣輕鬆,常台笙這才確信,陳儼並沒有不告而別,至少今日還會回來。
謝 氏又說:「我聽小姑子講了你們在茶館聽到的事。」她說著稍頓了頓:「這事並非空穴來風,刑部那邊確有消息,杭州城的確是發現了一具女屍,雖已得不成樣子, 但衣著身形看著都像你。這必定不是巧合,若說身形像也就算了,可衣服都一樣,便太刻意了。」常台笙的穿著還當真不容易和其他女子撞上,若有證人指認死者所 著與常台笙那晚上穿的一樣,必定是偽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