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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52:12 作者: 趙熙之
那朵白刺玫花瓣中心透著微粉,開得正當時,嬌艷欲滴,香氣撲鼻。陳儼忽將手收回,常台笙伸手過去想將花拿過來,他卻只稍稍遞過去一些,讓她聞。
常台笙便抬手輕握住他持花的手,低頭去嗅。柔軟微涼的手輕輕托著他的,花下指尖相觸手指相纏仍令人心生旖旎,捨不得放開。
小動作里滿是真心,半晌,兩人抬頭都笑了,陳儼這才將花壓在她髮髻之下,握過她的手出了花房。
這時天色已黯,月色清朗,空中只可見寥寥星辰。陳儼陪她吃了些東西,洗漱一番準備接著睡。但也許是白日裡休息得太久,這時候反倒沒有了睡意。
常 台笙背對著他而眠,左手卻同他握在一塊兒。過了好一陣子,兩人都未睡著,便聊了些舊事。提及過去二十幾年,常台笙說這些年終日與書為伴,若論閱歷其實少得 可憐,如果將來有機會,能多出去走走也好。又說陳儼在京物志上寫了那麼多有趣難得的事與物,過去年月,某種程度上說想必也很是豐富,讓她很是羨慕。
陳儼只聽她娓娓談,幾不插話。他忽發覺自己竟喜歡聽她這樣絮絮叨叨,好像這夜晚可以悠長得不到盡頭。
常台笙說著說著忽翻了個身,確認他並沒有聽得睡著後,抬首問:「我講了這麼多,你難道沒有故事要與我說麼?」
陳儼似乎在想,常台笙於是就等。
他一旦病了就會乖巧許多,聲音低啞又帶了些鼻音,看著總很好欺負的模樣。陳儼兀自想了會兒,道:「我十幾歲時曾隨船出過海,那是我第一次離岸,感覺很奇妙。」
「恩?」
「那日離岸時,已近黃昏,船行出去一段,便只看得到岸邊寥寥星火。腳踏實地地活了十幾年,突然遠離堅實的土地會心慌,那時候甚至覺得,有一些失控。」
常台笙倒是頭次聽他說這樣的話。說話時他仿佛換了個人,很認真也略有些嚴肅,似乎並不是隨便說一些往事。
「後 來遇上了一些意外,若不是運氣好恐怕就死在海上了。」他接著說,「我幼年時體會過瀕死的恐懼感,那次的感覺卻又不同。」他語聲和心情都十分平靜,提起某些 舊事來,卻也很是從容坦蕩:「大約也是從那時開始,覺得世上不可控的事有許多,包括生死。儘管如此,我卻仍舊希望你我都能活得更長久一些。死後的世界誰都 無法確知,前世今生的說法更是虛無縹緲,這時這刻,我便只能庸俗貪心地想,常台笙你一定要長命百歲,我也會長命百歲地陪著你。」
他 帶著濃重鼻音說這些,事實上聽著彆扭又奇怪。常台笙甚至荒唐地以為他被什麼不大幹淨的東西附體裡才這個樣子。可黯光中,他神情又十分誠懇認真,雖然有些幼 稚,但似乎是真心話。他忽支起身,拖過架子上的官袍,摸索了半天,自官袍袖袋裡掏出兩根長命縷來,捉過常台笙的一隻手,將五彩長命縷纏上了她的手腕:「等 過了端午之後哪次下大雨,再拋進河裡。」
常台笙知道這些風俗,她借昏昧光線低頭看看自己手上這繩縷,失笑道:「小孩子才系這個,你當真弄清楚這習俗了嗎?而且……端午還早,你何必……」
常 台笙說到這忽止住了話,今日他囉囉嗦嗦說了一堆平日根本不會說的話,又給提前系五色長命縷,必定是因為要離開的緣故,且下個月過端午恐怕也不會在她身邊。 常台笙眉目里有一閃而過的愁緒,卻轉瞬即逝。她伸左手去理了理腕上那長命縷,重新鑽回了被子裡,略有些無奈道:「那就只好勉強再裝一回小孩子了,不早了, 睡罷。」
陳儼臉上閃過淡淡愉快之情,於是也跟著躺下了。他餘光似瞥見了什麼,遂側過身仔細看了一眼書案上擺著的一盆君子蘭,低聲問道:「你買了蘭草?」
「恩。」常台笙閉著眼睛應了一聲,又將昨日買君子蘭的情形說了,翻了個身挨著他繼續睡。
陳儼未再出聲,手從她頸下穿過,攬著她安靜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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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陽光清冽卻無多少溫度,陳儼小心翼翼地從床榻上起身,悄無聲息地取過架子上的外裳穿戴整齊,尚未穿鞋,便回頭去看仍在睡夢中的常台笙。
她側身睡著,側臉都被長發遮去了一部分,露出來的部分被溫煦籠罩包裹,呼吸平穩,睡得極深。
陳儼看了會兒,自袖袋裡摸出蒙眼布,想了想卻又放回去,抬頭視線觸及那盆長勢極好的君子蘭,徑直走了過去。
那盆非常粗糙,裡面泥土鬆動,稍有養培花草經驗的人便能看出這盆是剛剛才換上去的。為這麼一株漂亮的蘭草配這樣不相稱花盆,實在是有些不可理喻。
他將手伸進了那鬆散的泥土間,探尋中,手忽地頓了頓。
☆、第105章
泥土觸感粗糙,還有些潮濕。手指在植株根部及砂礫泥土之間摸索,冷不丁碰到金屬心中便大約有了數。再往下探,稍稍感知其輪廓,就已能確信,埋在這泥土裡的,是一串鑰匙。
陳儼輕蹙了蹙眉,從泥土裡將那一串鑰匙取出擦乾淨,隨後收進了袖袋裡。到這時他才穿上鞋子出了門。洗漱過後,他又去了一趟花房,正好碰見謝氏。
花花草草中,謝氏抬了頭,問他道:「這麼早到這來做什麼?」
「順道路過。」他略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謝氏,便要往外走。此時他蒙著眼,謝氏當他瞧不見,遂道:「走路小心些,門口擺了空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