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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52:12 作者: 趙熙之
他話音剛落,一直站在暗處的段書意隨從有些忍不住了。雖世子殿下多番叮囑不能輕易暴露身份,可這隨從眼看著世子被一群不明是非的烏合之眾推至風口浪尖,竟還要被扯去見官,忙要上前護住段書意,沒料段書意卻遙遙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出頭。
宗室子弟若離開封地,縱使再小的過失也容易被當成大錯揪著。自正德元年至今,短短二十年,便有多位宗室子弟被革為庶人。究其緣由,大多也不過是「慢誨無禮」、「屢訓不悛」、「過惡」等等,遠沒有到大逆不道要被革去宗籍的程度。
宗枝繁衍無窮,宗祿負荷沉重,朝廷想方設法削藩,以各種名義對於勢單力薄的藩地動過手,而端晉二府,則一直未敢妄動。
儘管如此,端晉二府的人在外走動時也極是注意,大多時候都是隱瞞身份行事,一來是圖自在,二來則是以此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段書意扮成西南客商,很大程度上也是出於這些緣由考慮。
若在藩地外顯露身份,甚至還牽扯地方上的案子,便是引上身的火。地方官識趣還好,若不識趣,徑直報上去,那就不是小事情了。
段書意雖非謹小慎微之人,但這個節骨眼上,他也得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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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一眾人到處在尋常台笙,而另一邊,渾身濕漉漉的常台笙則已爬上了岸。夜色中人煙稀少,她甚至未作任何停留,悶著頭便徑直往回走。迷濛細雨仍未停,路上行人寥寥,常台笙腳步不停地回了芥堂。
這時辰謝氏應還未睡,常台笙怕她看到自己這模樣會擔心,故而她未回府,卻是回芥堂換衣裳。芥堂如今幾乎已全部搬至西山,這裡留下的人極少,加上此時是夜晚,更是冷清。
常台笙穿過空無一人的堂間,嗅著陳年書墨香氣步入內廊,在後院房間找出乾淨衣裳換上。因為太冷的緣故,她又折回前邊生了炭盆,拖了張小凳子坐在炭盆前努力想要讓自己暖和起來。髮根濕嗒嗒的,貼著頭皮冷得人發顫。
常台笙雙手努力緊握,頭痛鋪天蓋地襲來,令人忍不住咬緊牙。除卻雙手,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也在微顫,大有不受控之感。這樣的無助是難以抑制的,需要人支撐幫扶,可身邊……卻無一人。
常台笙深埋下頭,呼吸聲之中都有痛苦難熬的意味。
常台笙雙眼緊閉,忽覺有人從身後給她蓋了一條毯子,隨後響起一聲略熟悉的女聲來:「東家……」
聞得這聲音,常台笙卻沒有抬頭,仍舊是蜷坐著,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聲音里卻有過勞的疲憊與嘶啞:「有事麼?」
這聲音的主人正是張怡青。今日雖非她值夜,但她卻在芥堂多留了一會兒,看到前堂有動靜,就悄悄瞧了一眼,看到是頭髮潮濕的常台笙在前邊烤火,又見她渾身發抖,遂自作主張取了毯子給她蓋上。
她支吾了半天也沒回常台笙的話。常台笙遂也不再接著問她,直到頭髮烘得半干,神智緩過一些來,這才抬起頭,轉過去看她。黯光中張怡青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奇怪,張皇侷促,又伴著一些愧疚。
常台笙知她有話想說,也不逼她,緩聲道:「有什麼難處儘管提,不必見外。」
張怡青忙搖頭,想了想只小心翼翼說:「我尋到阿姊了……」
這話聽起來雖還算完整,但應還有後半句。她阿姊怎麼了?雖尋到了卻不幸落了難需要人伸手幫忙?
常台笙靜等著她說這後半句,可張怡青那兒卻半天都沒下文。
於是常台笙也只能忍著頭痛說一句:「好事。」
張怡青輕輕咬唇,常台笙已是起了身,看向她道:「拿把傘給我。」
張怡青點點頭,忙轉身去給常台笙找傘。
常台笙看著她的背影微蹙眉。說實話她並不確信這丫頭會替她保密行蹤,但張怡青今晚表現有些反常,故而她想博一博。
常台笙一邊想著一邊迅速將頭髮束好,張怡青回來時,她已穿戴齊整,若臉色好一些,全然看不出來是剛剛從西湖里爬出來的。
張怡青雙手捧著將傘遞過去,姿態恭敬眉頭還是緊著,似乎心事重重。
常台笙接過傘,張怡青送她出門,到門口時常台笙撐起傘,背對著張怡青道:「我近來很累,想離開一陣子。我今晚來這裡的事,同誰也不要說。」
張怡青低著頭,也未作回應,心中一陣掙扎,在常台笙邁出門時終是抬頭說了一句:「東家保重身體。」
常台笙步子微頓,她手還微微抖,頭痛依舊,而張怡青的聲音在這雨霧中聽得又有些飄渺,令人神思混亂。
保重身體,在這節骨眼聽來可當真是……別有意味的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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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不停,夜還未深,商煜收回脈枕,同坐在對面的楊友心道:「楊堂主脈象很好,只是有些過勞,歇歇便好。」
楊友心漫不經心地看他一眼,岔開了話題:「你出的那點子當真有用麼?我看常台笙現如今好得很呢。」
商煜低頭收拾著藥箱,半晌才抬首,神情淡淡,語氣中是不容置疑的篤定:「她素來疑心病很重,那些就足夠摧毀她了。」
楊友心輕抬抬眉毛,別有意味地瞥了瞥商煜,又道:「聽聞明日程夫人的案子就要再審,不去牢中探望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