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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52:12 作者: 趙熙之
一 路落日餘暉,胡麻色獵犬跑得飛快,馬車就跟在它後頭。跑了半個時辰,眼看著就要出城,車夫忙轉頭同後面車子裡的常台笙喊道:「東家,已是要出城了,還要跟 著嗎?」天色已晚,跟著一隻瘋狗跑出城似乎有些危險,車夫跟著常台笙做事久了,竟也察覺到最近有些陰謀遍布的意味,故而下意識地謹慎起來。
「跟著。」帘子後清清穩穩一句回答,似乎並不懼怕這些。
但車子隨這隻狗出了城,路卻越走越偏,穿過蕭瑟的林子,傳來怪鴟叫聲,竟令人不寒而慄。
謝 氏這時挑開車窗簾子往外瞥了瞥,神色卻鎮定如常。她看了會兒,重新壓好帘子,隨後動作不急不忙地點起車廂里的燈,從藤條筐里取了一冊書慢條斯理地翻著。她 與常台笙道:「再往前應當是墳地,不知你怕不怕。」她之前從京城來杭,進城前便路過這裡。當時下著雨,這地方便格外陰森冷寂,她當時就對這林子中的大片墳 地印象十分深刻。
「不怕。」常台笙從從容容說著,全然沒有半點懼意。
想想先前程康的屍體被發現也是靠的這隻獵犬,看今日這情形,難道是又發現一具屍體?會是誰?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只聽得一聲馬嘶,車夫已是勒住韁繩將車停住了。他看看眼前景象,猶猶豫豫轉過頭同帘子後的常台笙道:「東家,到了。可這地方是墳地,您還要下來麼?」
他話音剛落,常台笙已是撩開了帘子,目光掃過眼前大片墳地,眉頭皺也未皺眉,連腳凳也不要,直接就下去了。
謝 氏跟著她下了車,只見那隻獵犬飛奔至一處墳頭,胡麻色身影在這夜色里看著並不顯眼。它奔過去便伸爪奮力扒拉那墳頭,常台笙遙遙看著,以為它是打算將那墳頭 刨開,便加快步子走了過去。但她剛走到那狗身邊,那狗抬首看看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一絲無力。那爪子已漸漸停了動作,無力的劃拉像是最後的無奈掙扎, 而它的後腿,亦是屈跪在地,整具身體趴在墳頭,嗚咽聲無力卻又有些淒絕。
初時常台笙還以為它是難過至此,可謝氏走過來看了看卻道:「它快死了。」謝氏說著蹲下來,看看它的眼睛,又抬手輕順過他的脊背:「大約是有人給它下了藥,能拼著最後一口氣跑到這地方已是很不容易了。」
她說著看一眼墳頭,又對那狗道:「睡罷。」
低咽聲漸漸小下去,琥珀色的眸子漸漸失了光彩,沉沉眼皮最終耷拉下來,合上了。
常台笙見狀竟有些許難過。謝氏則起了身,看一眼面前這無碑無供祭的墳,直截了當同常台笙道:「報官罷。」
這地方應是亂葬崗,許多都是沒有墓碑的,就算有標記,也不過插了一塊木牌,上面寥寥寫了幾字。
漆黑夜幕中唯有一輪明月,四周這些大大小小的墳頭在歷歷月光下便顯得格外瘮人,甚至有白骨j□j在泥土之外,極其陰森。常台笙下意識地裹緊身上斗篷,轉過身同朝這邊走來的車夫囑咐道:「你現下去衙門一趟,我們在這裡等著。」
可車夫卻道:「去一趟衙門來回都要兩個多時辰,這會兒已入夜,太晚了恐怕會……」
他話還未說完,忽感受到背後有人,車夫驚得大氣都不敢出,瞪大了眼睛望著常台笙。常台笙卻是一臉平靜,看向來者道:「那就麻煩你們跑一趟了。」
來者是先前蘇曄與陳儼安排的人,這陣子一直暗中跟著常台笙,平常幾乎不會出現,也不易被察覺。但今日在這無甚人煙的亂葬崗里,情況實在特殊,遂在不遠處停了馬,徑直往這邊來了。
常台笙吩咐完,其中一人立即策馬走了,常台笙則與謝氏一道回馬車上候著。是夜萬籟闃寂,車廂里翻動書頁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常台笙看著看著無甚心思,閉眼思索起近來這些事。
商煜的確是可疑的,但她實在想不明白商煜為何要這樣做。旁邊謝氏見她眉頭深鎖,從藤條箱裡取了點心盒遞過去:「若困了不如吃些東西。」
常台笙睜開眼接過來,低頭吃了一塊,心平氣和地慢慢回憶起一些細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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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商煜是前年夏末時節,那時候因頭痛頻發,杭州城的大夫都瞧遍,藥吃了許多但收效甚微。行內有個書商知她為此而苦惱,有一回遂介紹了個大夫給她認識。
這大夫便是商煜。據說他那時剛從北方過來,在杭州開醫館也沒多久,還不是很有名氣,但師出名醫,年紀輕輕醫術便十分高明。
常台笙並不抗拒見大夫,故而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去了,沒料幾劑藥下去,她的頭痛竟一下子緩解了許多,也實在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那時的商煜話很少交際也少,每日除了待在醫館、偶爾出診外,其他活動幾乎沒有。他在杭州城似乎沒什麼朋友,也懶得去結交,倒是偶爾會給常台笙送一些滋補養身的膏子。常台笙是個無功不受祿的人,既然對方送了東西,禮節上也會回贈。
一來二去,便成了所謂的朋友。
對於常台笙而言,這是再尋常不過的關係,商煜不過是她眾多「友人」中的一個,何況兩人之間往來還不算密切。
但時間久了,常台笙也隱約能察覺到一些異常。商煜表現出來的雖然是溫文爾雅樂善好施的醫者形象,但他骨子裡似乎有股子不平陰鬱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