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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52:12 作者: 趙熙之
沒錯,常台笙給了肯定的回覆。
「這是月遙臨終前給我的。」提起顧月遙,蘇曄仍舊有些不忍提的情緒,但他接著道:「她原先亦不知道這一層,想同你說時,卻又晚了。」
常台笙神情里閃過一絲詫異。
蘇曄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我大概能理解你為何如此執著芥堂,是因為你……母親罷?」他稍頓,點到為止地問了一句:「你母親並非因重病走的……是麼?」
☆、第90章 九零
蘇曄話音剛落,常台笙慢慢放下了手中剛剛拿起的杯子,「你……如何知道,」
蘇曄不急不忙回,「月遙病重時,我岳母來過。」故而說了些陳年舊事,發現竟還有這層關係,有這層往事。這是他當初遣人查芥堂時沒有查到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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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台笙母親顧濂,生於紹興府,六歲時便跟著其父母到了杭州討生活。其父當時二十五歲年紀,入芥堂刻坊做學徒,後成為刻工管事,在芥堂一待便是十三年。
顧濂十九歲那年,嫁入常府。之後幾年,分別產下長子及常台笙。日子波瀾不驚地過著,一對兒女聰明乖巧,丈夫亦十分貼心,顧濂非常知足。
當時芥堂在杭州城眾多刻坊中並不十分起眼,更談不上有多大名氣。但因做事求精負責,在行內倒也算有個好口碑。後來生意漸漸好了,忙起來缺人手時,顧濂也會同刻工們一道雕版。因其父當年在芥堂做事,顧濂從小耳濡目染,雕版的手藝亦是習得很好。
大 約是受父親影響,她對芥堂的感情很深,對書版的感情更深。她剛嫁過去時,幫著打理芥堂事務,見芥堂舊板子一堆,全用箱子裝著,一股腦兒胡亂塞在擁擠昏暗的 存版間裡。顧濂見那些傾注著心血的書版被這樣對待,難免覺得有些不忍心,遂與丈夫商量了此時,擴建了芥堂的存版間,將每套書版悉數整理出來,登記造冊。
這些事,也幾乎都是由她與丈夫一起做完,過程雖然十分辛苦,但對於真心熱愛的人而言,反倒是一種樂趣。
但後來她畢竟為人母,孩子需要教導與關照,顧濂遂分了更多的時間在家陪伴年幼的孩子們。而她存書的習慣亦是從這時候開始養成的。骨子裡對書籍有近乎執著的熱愛,加上丈夫的貼心支持,藏書室亦小有規模。
那時顧濂甚至有個化名,她用那化名替人寫過文賦專賦,亦給死人寫過碑文。辭藻華美,深得某些人的喜歡,潤筆金也不少。這些事,除了夫君父母亦很少有人知道。畢竟身為女子,有些事還是悄悄做比較好。
十餘年過去,芥堂擴了規模,日子也算富足,子女眼看著就快要成人。但就在這時候,丈夫卻突然病倒了,脾氣亦隨著病程的無限延長而越來越壞。長久的病痛折磨令人生煩厭倦,但因無力解決亦疲於對抗,人最終會被消耗至亡滅。
顧濂縱使再理智,對這疾病的最終走向再瞭然,在丈夫徹底離開他們之後,也一夜之間老了許多。白髮鬢邊生,身體也不如從前。但子女還未成年,芥堂只能靠她一個人撐下去。
熬到兒子成年,但他卻對家中祖傳技藝無甚興趣,故而芥堂沒法交給他。常台笙雖然年紀小一些,但卻如顧濂一般,由衷地喜歡這些事,性子也算得上果敢,很有想法,是個繼承芥堂的好人選。
後來,顧濂出入芥堂時便帶著常台笙,讓她接觸芥堂事務,也時常聽一聽她的想法,希望她能順利接受這家業。但好景不長,蘇杭書業越發混亂,互相傾軋也是常事。顧濂雖然聰明,但到底是個柔弱婦人,論心機手段,她根本不在行。
何況在外人眼裡,那時芥堂不過是個婦人撐著的刻坊,沒了主心骨隨便欺負都可以。之後芥堂多次被拖欠書版金,入不敷出處境十分堪憂。
芥堂漸漸被逼入絕境,因同行打壓,一度幾乎撐不下去。
好在那時芥堂的藏書已頗有一番規模,就算只賣掉其中一部分,亦是很大一筆錢,足以救芥堂於水火。顧濂面對這多年心血,知道自己該做出怎樣的選擇——她選擇了守住芥堂,暫時先放棄了那些書。
可誰又能算到,在她做出這決定時,那些藏書卻被一把火焚盡。
熊熊大火燒了半個芥堂,因是發生在深夜,又恰好是有大風的乾燥天氣,等發現到大火被撲滅,為時已晚。最後一根稻草被燒得只剩灰燼,苦撐多時身體疲憊的柔弱婦人,終於病倒了。
這 一場病來勢洶洶,顧濂身子本就已不大好,纏綿病榻一月有餘,稍稍好轉,便又出門討債,但世道不好人心冷漠,對方見她不過一介體弱婦人,根本不當回事。因追 討無門,顧濂一紙訴狀將主顧們全都告上了公堂,無奈吏治頹敗,當時的杭州知府又是個快卸任的老頭子,若不是命案都懶得接狀審理,遂以「多大點事」一句話打 發了顧濂。
顧濂不死心,同兒子一道往上告,可一省巡撫衙門以大人事務繁忙豈管得了這些市井中芝麻大的事將訴狀給駁了回去。
顧濂拖著病體心灰意冷地回了家,過了幾日,出門借錢的兒子空手而歸,跪著求母親責怪。顧濂知道他只愛讀書,且年紀還輕,其實並無太大擔當,遂也沒有怪他,讓他起來了。
那之後顧濂十分平靜,臥床安心養病。每日問的也只有:「阿笙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