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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52:12 作者: 趙熙之
這言辭抱怨任誰也能聽得出來,常遇在一旁竊笑,旁邊的常台笙倒是一臉寡然,不給陳儼好臉色看。穿的那是什麼東西?松松垮垮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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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至醫館,所幸商煜今晚沒有出診,看到常台笙來了,以為出了什麼事,結果等陳儼從馬車上下來,臉色瞬時變了一變。但他是藏匿情緒的高手,下一瞬心平氣和地問:「病了麼?」
陳儼懶懶抬頭看他一眼,道:「病了,但我不打算讓你看。」
「閉嘴。」常台笙掉頭看他一眼,再對商煜道:「應是受了風寒,額頭燙得要命,還死鴨子嘴硬,你看著給開服藥罷。」
「先診個脈看看罷。」商煜說著已是坐了下來,陳儼不情不願地被常台笙盯著也坐下來,伸出手就別過頭不看商煜。
商煜搭脈之餘瞥見了他掌心的疤痕,忽然就莫名地開口問了一句:「怕黑麼?」
陳儼倏地轉回頭,很警覺地縮回手:「大夫問診還問喜惡麼?」
商煜臉上淡淡,瞧不出什麼情緒,卻又說了一句:「小時候被關起來過罷?」不輕不重的,就像是隨口一說。
陳儼一張俊臉不由皺了皺,回的是:「你能不能只看風寒?」
商煜面上仍是雲淡風輕,收了脈枕,寫了個方子遞給旁邊的藥童,自己亦起身走到藥櫃前。
陳儼還在坐在原地,常台笙去櫃檯前結藥錢,商煜一邊算帳一邊輕聲道:「那傷處看著有十幾二十年了,聽聞有些爹娘會將孩子關在屋子裡,孩子餓極了想出去就會在屋裡找鐵器砸門,孩童時期雙手稚嫩,難免受傷。若碰上固執的,手心爛了都還在拼命砸門,我見過這樣的案例。不過,」他看看坐在那兒的陳儼,唇角竟有淺淡的瞭然於心的笑意:「他命那麼好,也會是如此麼?」
「為什麼要餓孩子?」常台笙有些不解,自袖子裡取出錢袋,小聲回問。
「也許是家裡無糧,又或者……純粹就想餓死這個孩子。」商煜接過藥童遞來的藥包,推給常台笙,言聲淡淡:「不被歡迎的降生,多數都是悲慘收尾。」
常台笙沒接他的話,取了藥包就對低頭坐在那兒的陳儼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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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誰也沒說話,常台笙閉眼假寐,誰也不睬,常遇則困得直打哈欠。回府常台笙將藥包給宋嬸,自己則去安頓小丫頭睡覺了。常遇用不著哄,給她壓好被子她就自己閉眼睡了。常台笙坐床邊看了她一會兒,悄悄起身出去了。
陳儼被宋嬸安頓在一間久未使用的客房裡,冷冷清清空空蕩蕩的,沒什麼人煙氣。夜已很深,宋嬸將藥送去給他服時,他偏不喝,說要見常台笙。他這會兒大概已經燒糊塗了,拼命維持清醒但腦子還是不可控地暈乎乎了。
常台笙進來時,陳儼躺在厚厚的棉被裡,已快要睡著。常台笙伸手試了試他額頭,竟比先前還燙人。她收回手,端過床頭藥盤擱在膝蓋上,拍拍他的肩:「坐起來喝完再睡。」
陳儼迷迷糊糊地躺坐在床上,常台笙餵一口他便喝一口,乖順得像是受了涼的貓。常台笙對他這不搗亂的態度很滿意,最後還拿了藥盤上的白巾帕給他沾了嘴角,塞了一粒牛乳糖給他。
「睡罷。」常台笙將空藥盤擱在旁邊,幫他掖好被角後,神色微倦地嘆了口氣。她將要起身走時,一隻手自被窩裡伸出來,拖住了她的指頭。那手冷冷的,像是總捂不熱一般。
常台笙復坐下來,旁邊案上的蠟燭昏昏燃著,悄無聲息。被黑暗吞沒後的常府更幽深安靜,沒有人在過道里走動,偶爾竄出一隻野貓,躡足而過,也是靜悄悄的。屋外的鐘鼓聲響起來,常台笙抽手再次試了試他額頭溫度,自言自語道:「似乎好一些了。」
床上躺著的傢伙似乎已經睡著了。他睡得很乖巧,也沒有亂翻身,眼皮緊闔,臉皺皺的,五官舒展不開的感覺,應當是覺得不舒服罷。她將他的手塞回被窩時,陡然想到先前在醫館時商煜小聲與她說的那些話,遂又將他手心攤開看了看——那醜陋的疤痕將伴隨他一生。
不被歡迎的降生麼?
她正走神時,床上之人喃喃低語道:「阿娘,不要留我一個人在這裡……阿娘,阿娘……」
常台笙的心像是忽然被人狠狠地揉了揉。儘管她歷盡過美滿童年,但之後的人生,卻只能孤苦度過。母親離世時,她披著孝衣在靈堂里哭到站不住,大約也是這樣在心底里喊的,不要走……走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不想一個人。
恐懼與生俱來,在經歷過失去至親的人心中,這樣的體驗將更為強烈。不過十幾歲就面對肩負家庭的重擔,這未知所帶來的恐懼,再難複製也不想再經歷。
所以她習慣掌控一切,就算要做的彼事還未發生,但她希望閉上眼便能構建出所有的可能性,並做好準備。但顯然這太吃力了,所以她也不過是挑她熟悉的有把握的路去走。
常台笙起了身,轉身打算回自己的臥房。但她剛將門開過來,便見到了杵在門外一臉尷尬的宋嬸。常台笙神態自若地問道:「這麼晚還不睡,有事麼?」
「恰好過來瞧瞧,想問問您還要不要吃些東西再睡。」
常台笙的聲音很疲憊:「若有的話,就給我一些罷。」今晚不過吃了一些羊肉湯,且她還沒吃完,這時候確實有些餓了。宋嬸面露喜色,連忙跑去給自家小姐準備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