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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52:12 作者: 趙熙之
「又麻煩你跑一趟。」常台笙這時已有些回過神,索性下了床,套上外袍,說屋子裡悶得慌。
她與宋嬸道:「不去陪著常遇聽課麼?」
宋嬸一拍額:「喲,我還真忘了。估計這會兒快講完了罷。」她匆匆忙忙跑出去,常台笙穿好外袍,又扯過毯子裹了肩,跟商煜說想出去曬曬太陽。
商煜說沒什麼事,便陪她在府里走一走。常台笙並沒有拒絕,她道:「順道給祖父瞧瞧罷,最近似乎不大好。」
商煜便應了下來,跟著她一道往東邊走。商煜給常老太爺看過之後卻說沒什麼大礙,遂坐下來寫個膏方。他寫方子時,屋子裡靜得很,屋外傳來腳步聲,亦有說話聲。
「這家人丁快絕了罷?那小丫頭沒爹沒娘的,學這些又有什麼用?」
「還讓不識字的老婆子陪著一起聽,真是玷污學問,敷衍敷衍得了。」
腳步聲漸漸遠了。常台笙裹緊了身上的毯子,那邊正在寫方子的商煜停了一下筆,又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般,繼續寫了下去。
他們出去時,常遇雙手提著小書匣正往這邊走,看到常台笙則笑了笑:「姑姑。」
常台笙蹲下來,忍不住揉揉她腦袋,隨後溫聲問道:「先生講得還好嗎?」
常遇想了一下,點點頭。
常台笙伸手攬過她,這樣靠了一會兒,雙腿都有些發麻了,才問道:「若覺得在家裡念書無趣的話,想去書院念小學嗎?」
常遇猛地點點頭。
常台笙不願看侄女受委屈,先生們背地裡的說道,也不知她是否無意聽到過。小小年紀,不該因為這個世道寒心的。
於是第二日,那兩位先生來時,常台笙便在府里封好了這陣子的酬勞等著,也未多講緣由,便請對方不必再來了。
與此同時,她再次去了趟西湖書院,找山長商量了一番,定了這事。西湖書院有童子近百號人,且破天荒地收女童子,同樣教授倫常禮教,及詩書禮樂之文,算是個難得的好去處。
這日她特意帶上了小丫頭,兩個人拉著手在西湖書院的藏書樓前站著。暮色將近,一切安靜極了,常遇說:「我很喜歡這個地方。」常台笙亦發自真心地淺笑了笑:「我也是。」
一個人朝他們走了過來。常台笙似是察覺到了,微微側身看了過去。常遇亦跟著偏過頭去。
蘇曄走到她們面前停下來,姿態從定又有說不出的閒適意味,在這深秋的傍晚站著,身姿顯得略寂寥。他微微笑道:「竟在這裡碰上了,幸會。」
常台笙開門見山地問道:「蘇公子怎會造訪西湖書院?」
蘇曄也並不避諱,不急不慢回道:「前陣子在蘇州開辦了義學,到這裡來取經。」
他說完俯身看著常遇,淺笑問道:「方才聽山長說你要入小學,是嗎?」
常遇明亮的雙眸里溢出笑意來,似乎很是開心地用力點了點頭:「我會好好學的。」
蘇曄似是伸手想要摸一下她的腦袋,但最終還是將手收了回來,直起身與常台笙道:「再會。」
常台笙也只說了一句再會,便帶著小丫頭往西湖書院的另一個門走去。
蘇曄臨走前這晚,杭州城又下了大霧。管事收拾好行李放進馬車,打算走了,蘇曄卻道:「到陳宅時停一停。」
約莫半個時辰後,蘇曄進了陳宅,沿著走道一直往前,在一間亮著燈的屋子前停下來,輕叩叩門,沒有動靜,他遂脫了鞋子進去了。
他進屋時陳儼伏在桌上睡著了,這時節天已很冷,陳儼卻還是穿得很單薄。蘇曄在軟墊上坐下來,拿起地上的毯子,給陳儼蓋上。
桌上放滿了稿子,全是一個署名叫顧仲的傢伙寫的,而陳儼方才似乎在整理這些評稿,甚至還對評稿做了反駁與評註。
他就是這樣的人,認真做起事情來旁人很難比得上他。世人以為天資最重要,但天資荒廢掉了,也只能一生庸碌。而他不該是庸碌過一生的人。
蘇曄靜坐了有一炷香的工夫,他正要起身時,陳儼忽然坐正了看著他道:「你不會直接喊醒我麼?」
蘇曄笑了一下,聲音清雅:「天冷了也得知道自己加衣裳,你不是小孩子了。」
陳儼直盯著他的眼睛:「你今日很奇怪,有人給你下蠱了麼?」
「沒有人給我下蠱,只是走之前跟你道個別。」
「走就走罷,都說了好幾遍了。」陳儼低頭整理案上的稿子,又隨口問一句:「今年還會再回杭州麼?」
「入冬前應不會再來了,這邊計劃都已暫緩。」蘇曄略頓了頓:「月遙身體不好。」他的聲音淺淺淡淡,是江南人獨有的腔調。
宗月遙是蘇曄髮妻,雖是兩家長輩早年間定下的,但成婚這幾年來,也算得上相敬如賓。
只是宗月遙身體一直不好,蘇曄也不願納妾室,故而連子嗣也沒有,指不定哪天蘇曄也只能從弟兄家過繼個孩子來繼承家業。
陳儼也只乾巴巴回了一句:「那好好照顧她,祝她好起來。」
「借你吉言。」蘇曄最終起了身,「對了,聽山長說幾番請你去講學你都推了。」
「那地方沒有意思。」
「未必。」蘇曄整了整衣服,「你去教小學罷。」
☆、15【一五】
蘇曄說著側頭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陳儼:「沒有興趣麼?我聽說常台笙的侄女似乎要進西湖書院的小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