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9、全堂水陸的道場

  荊小強還沒這樣搞過搖滾演唱會。

  哪怕他公開唱過很多次，無論是在布魯克林的碼頭公園，還是在平京的高校體育場，又或者是酒吧、餐廳。

  那都不是演唱會。

  一口氣起碼要唱二三十首。

  全場都以他為中心。

  只唱搖滾。

  在整個東亞地區其實都還不多見。

  HK第一場紅磡搖滾，就是beyond。

  三四年前，齊家小哥在這塊場地搞了右岸第一場搖滾音樂會。

  聽過他的狼系列就知道他那叫什麼搖滾啊……

  真是披著狼皮的羊咩咩罷了。

  也就beyond還能算得上。

  但他們都偏流行搖滾、喜歡你、冷雨夜更是抒情搖滾的典範。

  他們比較金屬、硬核、死亡屬性的曲子幾乎都成了冷門。

  無論從文化還是脾性，亞洲人都比較難接受重金屬搖滾。

  但荊小強恰恰是憑藉四首重金屬搖滾衝上北美公告牌前排就坐。

  整個亞洲音樂人可能都是捏著鼻子聽得有點酸熘熘，好聽，但我們這麼唱根本就沒法獲得市場認可啊。

  只有那些見不得光的地下搖滾樂隊這麼幹。

  其實荊小強不這麼想，上輩子的平京滾圈，就是在那個廖子明的操作包裝下。

  狠狠的震了一把春花秋月、情意綿綿的港台娛樂圈。

  在紅磡搞了一場能吹幾十年的硬核搖滾演唱會。

  充分證明了不是亞洲、港台觀眾不能接受，而是歌曲夠不夠好，足以把中外特色融合起來。

  甭管那幫人現在還能不能出頭，荊小強都不在乎了。

  他們的意義僅限於證明中國搖滾是有前途的。

  其他，這幫人一無是處。

  跟現在的滾社比，就是一群樂色，會像上輩子那樣毀掉中國搖滾的樂色。

  所以自己的這場搖滾開山之作，得先狠狠的收拾完曹菲，讓這大妞兒沒法來打岔。

  荊小強在酒店健身房跟黑仔、華建、齊家小哥、盧崑崙認認真真開了半天的會議，編排曲目。

  中午吃過飯才開始臨時抱佛腳的組合練習了下。

  晚上六點半正式登場。

  天不作美，有點毛毛雨。

  特麼都秋天了，讓荊小強想起華東、西南地區的梅雨季節。

  這真是冬季到北市來看雨麼？

  但這也絲毫不影響觀眾的熱情。

  主辦方也連忙調運了數萬包一次性雨衣在入場門口發送，他們有經驗。

  然後雨滴朦朧了眼睛的觀眾們，看見體育場中央的舞台上，直接就是荊小強他們五個男人的存在。

  架子鼓、鍵盤組、貝斯、吉他直接都在細雨中淋著。

  這……只是為了下雨做出的一點點變動吧？

  大家還如是想。

  他們大多都是聽了朋友、媒體推薦昨天的天籟之音，或者乾脆就是再來聽一遍的狂熱愛好者。

  是奔著昨晚的柔情蜜意來的。

  荊小強從開場，那重磅白色棉T恤就貼在了身上，一貫的運動健身打扮，總之搖滾樂隊那些標誌性的皮褲、帶釘護腕、帽子都沒有。

  黑仔他們幾個倒是花里胡哨，穿得自己像精神小伙兒。

  有點按捺不住激動的撫摸各自樂器。

  他們是發自內心的明白，荊小強會徹底帶著他們踏進一個浩瀚無邊的新世界。

  這是他們以前想都不敢想，黑仔拼命拉拽三個兄弟都望不到的高度。

  整了整身上的寬大背帶，荊小強把一台標準的電鋼琴，用吉他背帶掛在胸前！

  八十多斤的日產電鋼琴！

  荊小強掛在身前，像個抗戰片裡面買香菸的小販！

  不是他這一百六七十斤的身板，還挎不動這種重型裝備。

  樂隊鍵盤手，廉價點的用電子琴，好點的就用電鋼琴，至於功能強大的工作站，還有多鍵盤的大老都要過幾年才會產品成熟化。

  現在這算什麼？！

  賣大力丸嗎？

  觀眾們從看見荊小強挎著那台設備走到台前麥克風前，就開始全面呆滯。

  可這樣的好處就是，荊小強居中，兩把吉他、一把貝斯，外加架子鼓的組合，把他放到最顯眼的地方，不像絕大多數搖滾樂隊的鍵盤手，都躲在角落，比鼓手還不顯眼。

  合成音效，就靠盧崑崙在後台控制。

  沒有一句台詞，荊小強奏響了《Sold Out》的前奏。

  這首後世稱為洗腦神曲的超級BGM戰歌，前奏一響就不由自主的燃爆無數人血脈！

  節奏感強烈到現場觀眾，甭管有沒有關注過搖滾，都忍不住抖腿！

  還是昨天荊小強唱《在水一方》那個道理，必須要先鋪墊底色音調，單音底色一定要咬得尖銳清晰，就像P圖的第一步往往都是先把照片色彩蛻化。

  荊小強的英文唱腔就是聽起來沙啞低沉卻極其清晰銳化的感覺！

  這就是歐美歌手專業的音高、音響、音準獨立性意識。

  一開口，就讓台下特蕾莎他們又相互對視。

  觀眾聽歌熱鬧，他們卻能馬上意識到，這跟昨天唱柔情的內核是一樣的。

  只是現在變成節奏感強烈，爆發更加勐烈的搖滾而已。

  等到副歌部分，鋪墊好的底色音調上，爆發出的音高變化全都集中在共鳴腔，而不是發音點，那種恢弘的張力！

  特蕾莎都忍不住雙手互握在胸口，喘不過氣來！

  趕緊，趕緊把孝喘擴張劑拿過來噴一下。

  真的有種窒息的強烈激動感。

  對的，荊小強唱搖滾其實就等於昨天那個重鹽重油，講究爆炒鮮香的廚師，今天開始加辣子！

  哪有什麼微辣、中辣、鴛鴦鍋，直接辣椒、花椒、麻椒往裡面倒！

  哦哦哦，才第一首嗎，少加點，少加點。

  先把客人都騙進來喝碗酸辣湯吧。

  這首節奏強烈，卻並不暴躁的宗教鼓舞戰歌，迅速把今天的演唱會節奏轉到了搖滾跑道。

  觀眾的血脈都燃燒起來了。

  根本就忘了昨天聽什麼，自己想要聽什麼。

  只覺得真帶勁！

  《冷雨夜》！

  緩一緩，粵語，更契合此情此景。

  黑仔演唱的時候，荊小強挎著電鋼琴在台上遊走！

  這時候還有人在疑惑，你這樣不累嗎，會不會影響你的歌唱發聲？

  第二段的時候，荊小強接上，他兩年前就在歌舞廳唱過的國語，照顧北市觀眾也能聽懂歌詞。

  唱腔上壓住效果，不要跟黑仔拉開距離。

  最後用電鋼琴收尾的音色，甚至還有點婉轉。

  換來一大片激動的掌聲，好聽！

  好悠揚！

  其實觀眾的血脈跳動已經被拉大頻率，正式展開搖滾頻道。

  荊小強就像居心叵測的潘金蓮，一點點加料，還扶著觀眾們，來，大郎，喝口藥……

  唱《Natural》，帶康定情歌的那個版本，當初在焦盆，他跟盧崑崙合作錄進電影裡。

  杜若蘭她們帶著幾位唱片公司找來的女歌手做和音，吟唱出的前奏，柔和得很。

  卻在荊小強的唱腔加入之後，逐漸飆升血壓！

  這首歌前半段更加考究英文發音的銳化。

  就像繞口令似的「凡事皆有因果報應，沒有什麼得來輕而易舉，所以告訴我星星是否會排列成行？」

  「上帝之手是否會介入，更改冥冥之中的定數，就愛你給我們從犯下的罪惡中解救」

  「而我無所顧忌，因為我建立的家園會永恆矗立……」

  就是神棍念經的那種莊嚴肅穆！

  這時候就看得出來那幾十近百斤的電鋼琴掛在他身上，就像壓艙石一般。

  重重的壓住了整個身形，顯得那麼踏實穩重，那麼讓人信賴！

  搖滾……真的很容易接近邪教啊！

  不然那麼多妞兒，聽了恨不得以身奉獻，恨不得開個光潤個油就人生坦途了！

  全場觀眾從未聽過這種充滿強烈節奏，又像念經的唱法。

  然後就在大家心底油然而生頂禮膜拜的衝動剎那。

  副歌爆發！

  起碼有兩斤半的辣子混著花椒青椒一起倒進去！

  我勒個去！

  長嘯一般的高亢爆發音色！

  「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價

  不要沉溺於眼下的心碎，拋諸腦後告訴自己

  這不過是今天遇到的小事情

  別再學獵物般逃竄，要像獵人一樣主動出擊……」

  這像不像法師念經？

  正在所有人都高血壓，脈搏激盪的時候。

  真正的爆發點這才到來。

  就像地道的麻辣火鍋，剛吃進嘴的時候鮮香麻辣無比，不難接受，但後勁要在吞咽之後到來！

  狂躁的嘶吼這才開始：「現在你已經站在懸崖邊緣！

  抬起頭面對！

  因為你！

  生來如此……」

  全場數萬人都有種鬚髮迸張，隨著音浪往腦後飛揚的迎面感！

  然後全身的毛孔都炸了呀。

  渾身通泰的那種嗡嗡嗡！

  用中國古典文學的形容就是，卻似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

  最後卻在這時，突然巨大落差的悠揚！

  所有樂器都停下來只聽見山歌腔：「世間熘熘的女子，任我熘熘地愛喲

  世間熘熘的男子，任你熘熘地求喲

  月亮彎彎，任你熘熘地求喲……」

  就像吃火鍋滿頭大汗的時候，給你一瓶冰鎮豆奶！

  哎喲喂，剛才那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的頭昏腦漲，竟然有種暮鼓晨鐘，念經木魚的聖潔感了！

  看著台上那個白衣男人，從念經似的嗶嗶嗶，到攀爬長嘯，再到爆發嘶吼，最後忽然放鬆展開雙臂悠長的民歌腔調……

  真的會感覺，那不是人，那是神！

  可以任意操控現場所有人情緒波動的魔鬼！

  當然，很多第二天看了照片的報刊讀者都會好奇，他雙手都舉起來，那台電鋼琴還能怎麼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