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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46:57 作者: 趙熙之
    「死哪兒了?」

    「城東太學。」

    茉莉瞭然,忽地移了視線看了看斜右方的徐紅枝:「徐三小姐,你清楚這件事嗎?」

    紅枝沉默著搖了搖頭。她甚為茫然,那天明明看到西平還好好的,怎麼會——說死就死了呢?

    「這條先過,弄清楚了再寫。」茉莉依舊神色寡淡,拿起杯子喝了口茶,「下一條。」

    紅枝已無心再聽,她坐在這兒就像是做夢一般,聽著她們面無表情地講著與己無關的事情。一個人的生死,一句話就可以帶過。

    西平死了。

    剛剛這位姑娘以極其漠然的語氣說:「西平死了。」

    這毫無預兆的事實讓她有些發懵。前天晚上還看到西平去了太學找劉義真喝酒,她哭成那樣,是因為做了離開人世的決定嗎?

    「徐三小姐。」茉莉喚了她一聲,聲音清冷。

    她回過神,卻還是有些恍惚:「你們說,西平真的死了嗎?」

    四下闃然,方才那個提起這條消息的姑娘,微蹙眉看了看她,道:「消息自然是準的,怎麼了?」

    「是真的死在太學了嗎?」

    「是。」

    「牽扯到什麼人嗎?」

    「目前還不知道,不過太學的國子祭酒,應當逃不掉咎責。」

    紅枝默。那姑娘又道:「徐三小姐還有想問的麼?」

    言辭冷淡毫無人情味,紅枝慢吞吞回道:「沒有了。」

    眾人對她般無理的追問表示疑惑,又念及她是新人,卻也未深究下去。唯有茉莉知道,一直住在城東太學的徐紅枝,對這件事情好奇,是多麼得理所應當。

    她冷笑笑,對剛才那位姑娘道:「這條跟進吧,我很有興趣。」

    「知道了。」回得一樣冷淡。

    等到這晨會開完,紅枝坐在一張所謂的辦公桌前埋頭看稿子,看著看著就走了神。

    「徐三小姐,主編喊你去。」阿蓮在門口喊了她一聲,將她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紅枝收了收桌子上的稿子,站起來,往主編室走去。

    推開門,看到茉莉一副要出門的樣子。紅枝站在門口猶猶豫豫的,茉莉笑道:「怎麼了?進來啊。」

    「有什麼事嗎?」

    「看你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注意休息。」她走過來輕拍了拍她的肩,「徐三小姐,有些事,你亂想也註定是想不出緣由來的。別人為愛而死,和你無甚關聯的,就不要擱在心裡……」

    她眯了眯眼:「心裡的東西擱多了,會病的。」她湊到紅枝耳邊勾唇笑道:「那位太學的國子祭酒……其實是劉義真吧?」

    紅枝眉頭一緊:「我不認識。」

    茉莉嘆口氣:「你自以為聰明,卻傻得可憐。罷了,左右我也不想管這些事情,若不是以前我年少無知,對劉義真好奇,現下才懶得去探究這些事。」

    她說罷便去換鞋子,緊接著卻又開始絮叨:「好好的公主為什麼要死呢?你覺得她為什麼要死?」

    紅枝咬了咬嘴唇。

    【四三】百歲之後,歸其室

    始光四年年末,四處都冷冷清清的,一大清早,劉義真坐在桌前寫一封長信。

    阿添敲了敲門,劉義真把長信裝進信封里,淺聲道:「進來罷。」

    「謹師傅,宮裡來了人。」阿添也只站在門口,有些無措般知會他一聲。

    「知道了。」劉義真淡淡回。

    他起身將那封信夾進一本書,便走了出去。還沒走幾步,便聽得阿添慢吞吞道:「謹師傅,你還會回來麼?」

    劉義真轉過身,朝她淺笑了笑:「自然會的。」

    阿添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有些木然地在台階上坐下來,這天氣又干又冷,空氣中像是被丟了一把灰,有些嗆人的味道。過了會兒,又起身去屋裡收拾包袱。

    下午時,她提著包袱從屋子裡出來,看看陰沉的天空,一副要下雪的樣子。她本是打算走著去汝陰公府的,童子科的長孫敏恰好有家人來接,由是順路,便搭了人家的馬車,去汝陰公府。

    長孫敏窩在馬車的角落裡,捧了本書裝模作樣地看著,半晌,忽地問道:「阿添師傅,你說公主為何要死呢?」

    阿添瞧瞧他,想了想,回道:「譬如你十分傾慕一個人,然這個人卻死了,過了好久你總算緩了過來,想要重新開始,想圓一個夢,可是這個夢碎了,你會怎麼做呢?」

    長孫敏將書擱在下巴上,歪著腦袋想了會兒,回道:「若是我的話,就——再找個人去傾慕唄。」

    阿添苦笑笑,心想這到底是個孩子,漫不經心地將毯子給他蓋好,又道:「等你長大了,懂得傾慕是怎麼一回事,許是沒這麼容易再去傾慕另一個人呢。」

    「我聽說公主死前留了首詩。」長孫敏仰頭蹙眉道,「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阿添默,忽地又嘆了口氣。

    「是《詩經》裡頭的,我背過。」長孫敏笑笑,「薛博士說,這詩歌講的是,女子悼念亡夫,看著角枕錦衾依舊如新,而夫君已然孤獨地長眠地下。冬夜夏日漫長難捱,只能想著生前的舊事,陰陽兩隔度日如年,惟願死亦能同眠。」

    「學得真好。」阿添伸手將他身上披著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別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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