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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46:57 作者: 趙熙之
她忽地心裡一驚,自己前些時候一直琢磨的所謂要走的路,難道就是嫁人?一直琢磨來琢磨去,就是為了嫁人?是啊,因為年紀大了,為自己嫁不嫁得出去這個問題而焦慮,所以那段日子才會那樣悶悶不樂。
所以真真要走的路,就是娶西平,自己——就是留在深宮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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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一日光景,徐侍中要被冊封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北魏皇宮。不是傳言,而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為此,紅枝有些茫然,她無所事事地在宮裡亂溜達,無頭蒼蠅一樣飛來撞去。手裡的稿子被擱下了,她似是無心寫這些沒緊要的東西。
瞎轉悠的後果便是撞上不該撞上的人,啊,賀夫人。她倏地往後一退,問了聲安。賀夫人依舊笑意盈盈,道:「徐侍中不妨去我那裡坐坐。」
紅枝撫下巴,遲疑了會兒便也答應了。她亟需有人為她指點迷津,雖然此人未必是賀夫人。但也實在無聊得發慌,聊聊天也無甚不好。
賀夫人的住所甚是簡單,紅枝一眼掃過去,都想為她哭窮了。賀夫人出身雖並沒有公主那樣尊貴,卻也是名門世家千金,到宮裡過得這番簡樸,著實不易。
紅枝坐在一張椅子裡,接過下人遞來的一杯熱茶,這才覺得暖和。
「這天冷得真快。」賀夫人慢慢道,「不消幾日,怕是要下雪了。」
平城的秋天很短暫,紅枝深有體會。下雪了也好,多一件玩樂之事。本來預備著過年了,可以回家的,現下看起來好像不大可能了。
「徐侍中是哪裡人?」上次見面匆促,賀夫人還未來得及問她。
「南朝,建康。」徐紅枝淡淡回。
「是麼?我祖上在新安,倒也離得近。」
「新安?」紅枝好久沒有聽到過這次詞了。當年離開新安往北朝一路逃亡,劉義真說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如今,似是真的回不去了。
她嘆口氣,抿了抿茶水,聽賀夫人道:「那是祖籍,我出生在北朝,也從未去過那裡,只聽聞有這樣一個地方。徐侍中去過嗎?」
「去過。」當年劉義真被貶黜新安,又遭權臣暗殺。這些事,能不要再提嗎?紅枝不願意去回憶,遂道,「只是路過罷了,記得並不清楚。」
「進了這深宮,怕是更沒機會瞧瞧故鄉的模樣了。」賀夫人似是有些感傷,呷了口茶,繼續道,「徐侍中就要被冊封了,不想先回家看看嗎?」
「回家?」紅枝有些驚訝。
賀夫人挑挑眉,道:「是啊,回家與父兄告個別。」
紅枝無意識一般掃過窗外的枯枝椏,有些冷風吹進來。賀夫人的神色里卻有一絲淡淡憂慮,伸手撫上隆起的小腹,她多希望這肚子裡是個女孩兒。
「兮珍。」她喚了下人,「去把窗子關上。」
【四一】再次出走,無處歸
兮珍前去關了窗子,屋子裡的氣流似是靜息了一般,紋絲不動,紅枝只聽得到自己淺淺的呼吸聲。
「以前我總想走得遠一些。」賀夫人淺笑道,「總想著若沒有入宮,又是過著怎番生活。徐侍中之前有過打算嗎?」
「打算?」紅枝想了片刻,道,「我不知道。」她迷茫得很。
「喜歡陛下?」
紅枝蹙了眉。
賀夫人淺笑笑:「情愛這樣的事,都不可靠。今日寵你可以寵上天,明日也可以不留情面地將你丟進深淵。在這個宮裡,從不會因少一個人而大亂。每個人都是棋子,危害不到大局,便可有可無。」
紅枝甚是驚詫。賀夫人並非失意之人,如何將世事想得這般消極。
賀夫人似是察覺到她的詫異,無所謂般笑笑:「我不過隨意說說,徐侍中不必往心裡去。」停停,又道:「徐侍中總是魂不守舍的樣子,莫不是有所想念或遲疑?」
紅枝低頭撥弄著光禿禿的指甲,不答話,可這小小動作卻顯得焦躁與無措。
賀夫人見她總是這般,似是有些明了,便好心說了一句:「若是想回家,可去和陛下說一說。」停了停,緩緩道:「他會肯的。」
而此刻徐紅枝心裡有些不安,清晰可聞的呼吸聲有微妙的急促,她要走,走得遠遠的。離開這皇宮有捨不得的地方嗎?她問自己。她忽然覺得自己如果真的留下來了,就真的被關進籠子裡了。
冊封之事就定在十天之後,紅枝算了下,那天,剛好是她的生辰。
她,二十一歲了。想著那年去國離家,不過十七歲。
然就在冊封禮的前兩天,紅枝忽地說想要回一趟家。拓跋燾無甚疑慮地應允了下來,讓長孫旃送她回汝陰公府。
天空湛藍高遠,初冬的微冷倒讓人清醒。紅枝縮縮手,抓著包袱上了馬車。狐狸旃朝她笑笑,拿了個小毯子給她裹起來。紅枝低眉兀自想了會兒,忽道:「我想去太學。」
長孫旃神色些微一滯,復眯了眼笑道:「想念阿謹了?」
紅枝也不答話。長孫旃道一聲:「好,就送你去太學。」說罷看看她,這樣的徐紅枝真是讓人覺得陌生。
感覺馬車跑得很慢,紅枝挑了車窗簾子看了看窗外,天藍得虛假,孤雁掠過時漂亮的弧度令人心醉。她眯了眼,心想,真是美得淒涼。
「哎。」長孫旃忽地嘆了口氣,「這一個個都嫁了,境況與往日大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