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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46:57 作者: 趙熙之
此次長川行,看上去僅是無所事事的玩樂,大行賞賜,且絲毫不談政事,然卻掐准了時間回朝。
天氣漸冷,朝中氣氛忽地凝重了起來,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樣子。
就在眾人都忐忑等待某個決定的同時,南朝派遣的使臣吉恆將軍,姍姍來遲。
吉恆到的那天,朝中的風言風語突然多了起來。
南朝前些時候的動亂,眾人看在眼裡,都覺得是個好時機,但陛下卻絲毫沒有要動它的意思。
不但不犯南朝,反而還隔著邊界示好。北朝的戍邊將士們,忍著怨憤,實在捉摸不透陛下的意思。
果真,八月末,南朝使臣來訪。
這一次來訪並無何尋常,且顯得有些敷衍。像是簡單知會一句「禮尚往來,我也派人來了」就這樣。
當然,其中隱語就不得而知了。
果真這使臣一走,朝中就立刻有了大動作。
說是要舉兵西征伐夏,然這消息剛傳出來,朝中就議論紛紛,反對聲乍起。
以太尉長孫嵩為首的權臣更是反對到底。
拓跋燾念及他為四朝元老,還無比敬重。
然這朝中勢頭越發不對勁,這一日上朝時,長孫嵩依舊竭力反對,激昂陳詞,言其弊處。
「若胡夏登城固守、以逸待勞,消耗我朝軍力不說,若是蠕蠕(對柔然的蔑稱)趁虛而入,攻打我朝,危矣。」
拓跋燾主意早定,然他卻挑了眉,問道:「謹師傅覺得呢?」
劉義真緩緩道:「赫連勃勃一死,胡夏內鬥不息,至今民心已大亂。若是此時不伐夏,更待何時?至於憂慮——南朝與我朝已暫時交好;北疆柔然,輕騎散兵,何足掛齒。」
於是劉義真就這樣做了一回惡人。
當然,跟著他一起做惡人的,還有太常崔浩。
反正人緣已經差了,有什麼好在乎的呢?
這場無比形而上的口水戰在「遣司空奚斤進攻胡夏蒲坂,周幾將軍率兵進攻陝城」的決定中,安安穩穩地落下了帷幕。
十月,西征隊伍浩浩蕩蕩出發,拓跋燾再次親征。
當然,作為此次西征慫恿者——崔浩和劉義真自然沒有隨軍去見識見識這場戰事是如何贏的。
劉義真果真去了城東太學任職,暫時也不住官舍了,不過偶爾回去看看崔老太太。
這一日天氣寒冷,掐指一算,已是歲末。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路上已經開始積雪。然這城東太學邊上的酒館裡,卻熱鬧得很。
小二燙一壺熱酒送來,劉義真倚著窗子坐著,想著若是紅枝在的話,大抵也會選這個位置。
西平坐於他對面,百無聊賴地剝花生。一旁的空碟子上,都是剝好的花生米。
她伸手揉了揉指腹,有些麻木的疼,花生殼上的細灰粘附在上面,一層淡淡的灰色,摸上去不太舒服。
「公主不好好待在宮裡,隨意出門可不好。」劉義真慢慢抿了一口酒,「何況這大雪天,出行多有不便。」
「保太后天天捉我下棋,輸了一局又一局。無奈她越輸越玩得起勁,我卻成了無聊的陪客。」她搖搖頭,「太無趣,不如出來瞧瞧。」
「還是早些回去罷,免得大雪封路。」劉義真伸手拿了一隻花生,輕輕巧巧剝了開來。
西平看著他舒展修長的一雙手繼續走神,無名指指節內側有一個小繭子,想是筆握多了。指甲修得乾乾淨淨,一道道漂亮的半月痕安安靜靜地窩在甲面上。
她慢慢笑道:「封了路正好,不必急著回去了。」
【二六】為師並非,長孫抗
酒館裡的溫度絲毫不受外面風雪影響,閒聊說書聲,不絕於耳。
西平笑了笑,眼見著面前的酒壺已經快空了,便喊了小二再燙一壺酒來。
她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酒,拿了一旁的《平城日報》隨意翻了翻,問道:「太學的孩子們可還調皮?」
劉義真淡淡回:「還好。」
西平點點頭,又喝了一口酒,不著調地道:「阿添要出宮了。」
「恩?」劉義真似是沒反應過來。
「不是徐侍中的小徒弟麼?謹師傅不認得了?」
劉義真這才想起來:「怎麼提這個?」
「前些時候我聽聞她家裡人都不在了,現今即便出了宮也不知往哪裡去。」
西平斟酒時不小心將酒水灑在了杯外,她好玩一般蘸了酒,在桌子上塗畫起來。
又接著道:「我看讓她一個小書女到這太學來幫幫忙倒也未嘗不可,既如今徐侍中不在了,那謹師傅大概也樂意收這個徒弟。」
劉義真極其微妙地笑了笑,回道:「公主又想怎樣?」
「不想怎樣。」西平回答得甚是乾脆,「是怕我在你身邊埋眼線?真是笑死人了。」
「為師可沒這樣想。」劉義真搖了搖頭,伸手拿過了酒壺,「別再喝了,早些回去罷。」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然要喝得盡興些。」
西平說罷就伸手去搶酒壺,哪料劉義真就是不肯給她。
西平哼笑一聲:「不給我就再讓小二燙一壺。」
劉義真挑了眉,不慌不忙道:「那就遂公主的意,愛喝多少喝多少。不過,為師沒有帶夠錢,公主自己喝自己結帳。」
西平臉上的笑意倏地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