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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46:57 作者: 趙熙之
    而徐催影,便是徐紅枝長姐。堪堪是大家閨秀,南國佳人。

    據聞臨川王劉義慶曾起誓,終其一生只娶徐催影一人,不離不棄。

    從此傳為坊間佳話,臨川王,徐氏女,真為才子佳人,伉儷情深。

    現如今徐催影為家門受辱而毅然自盡,此氣節更令人扼腕嘆息。

    咳,跑偏。

    若說這遮面公子,自然是劉義真。

    劉義真馬不停蹄趕到建康之時,紅枝前腳剛走。

    他一路尋來,尋了那麼久,卻一無所獲。

    想著紅枝還有一位長姐當時嫁給了劉義慶,這位堂兄以前對劉義真倒是甚好。

    因兩人皆有非凡才氣,年紀雖差了四歲,卻也惺惺相惜。

    劉義真最後沒有辦法,只得冒險前去一試,說不定紅枝無家可歸就投奔了長姐。

    他若是多聽聽坊間傳聞,大約也不會來找這位堂兄。誰知這剛進府,便看得四處掛白。劉義真似乎瞬間明了,紅枝長姐徐催影八成已經故去。

    他嘆聲,小廝引他去書房,道:「公子先等著,我家王爺說馬上到。」

    小廝話音剛落,劉義慶已是出現在了門口。

    他比以前似是更清瘦了些,神色也更為寡淡,只見他微微壓了唇角,走進來,示意小廝出去,又對劉義真嘆聲道:「你既誠心來找我,又何必要遮面呢?」

    劉義真遲疑了片刻,伸手取下了面具。

    劉義慶也未有驚愕之色,他坐下來,依舊淡淡說道:「來找紅枝?」

    「是。」劉義真依舊答得簡短。

    「坐吧。」

    劉義慶慢條斯理地將面前棋盤上散落的棋子一顆顆分開收好,又將一隻棋罐推至他面前:「陪我下一局棋。」

    他清癯的面容上似是沒有悲歡一般,所有的情緒都隱在了這一身素衣之中。

    劉義真坐下來,便與他下這一盤棋。

    「你我許久不下棋了。」劉義慶停了停,伸手放了一顆棋子,「有兩年了。」

    劉義真執了一顆黑棋,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來。

    「當年你被罷黜,貶至新安,張約之上書為你求情,你知道嗎?」劉義慶依舊言辭寡淡,又道,「他死了。」

    劉義真的棋子啪地一聲,安安穩穩落在棋盤上。位置精準,是一步好棋。

    「得知你的死訊之後,新帝在江陵哭得悲痛欲絕,你知道嗎?」劉義慶緩緩道來,又放下一顆棋。

    劉義真蹙了蹙眉。

    「謝靈運寫了《廬陵王墓下作》,你知道嗎?」劉義慶突然淡淡笑了笑,慢慢道,「一隨往化滅,安用空名揚?舉聲泣已灑,長嘆不成章。」

    劉義真終於開口,漠然回道:「不知道。」

    「知道陛下的討伐詔書是怎麼寫的嗎?」他淡淡笑道,「廬陵王英秀明遠,朝野所寄,羨之等忌賢畏逼,矯詔致害。

    「一日之間,肆虐鴆毒,痛感三靈,怨結人鬼。

    「自書史以來,未有如斯之甚者也。此若可忍,孰不可忍!

    「今宜誅滅,告慰存亡;家仇國恥,計日可雪……」

    劉義慶忽地伸手將棋子一顆一顆從棋盤上揀起來,緩緩道:「劉宋宗室相殘,又不是頭一次了。何必鬧成如今這番模樣……

    「少帝昏庸,當廢不當殺;你無過錯,亦頗有才氣,然卻與謝靈運、顏延之等人交往過密,徐羨之等怕你若掌了權,便沒有他們一杯羹,即便如此,也不該加害於你;張約之為你求情,本是勤勉無過失之人,卻遭致殺身之禍……

    「如今陛下殺盡當初謀事之人,亦累及無辜,催影亦因此自刎而去。

    「建康城中的累累白骨,你自然看不見。

    「許多事,你亦不知。

    「可這棋局中,又有哪個人是真正該死呢?」

    一席話畢,劉義慶臉上已是有了愁容。

    劉義真亦跟著他將黑棋子揀進棋罐中,道:「是怪我嗎?」

    外面的光線透過小窗格照進來,灑下點點光斑。

    劉義慶不答話,看著那光影出神,良久嘆道:「既然已擾亂了棋局,那就走得遠一點罷,又何必回來呢?」

    劉義真道:「紅枝獨自一人,我放不下心,若尋到她,看她還過得安穩,我便走。」

    「沒有聽到坊間傳聞嗎?徐三已死,紅枝已經不在了。」劉義慶抬頭微弱一笑,「同催影葬在了一起。」

    「何時的事?」

    劉義慶不急不忙回道:「半個月了。」

    「不可能……」劉義真嘴角微動了動,「她怎可能就這樣走?」

    劉義慶蹙眉苦笑:「是啊,我亦覺得催影怎會就這樣走了?然她還是走了……再不會回來了。從前,我嫌人生苦短,如今卻覺得它苦長……你走罷,回北朝也好,去柔然也罷,都無妨。」

    「因你而死的人,已是太多。」他停了停,繼續說道,「張約之,徐催影,還有徐紅枝……」

    「你走吧。」劉義慶已是起身送客:「永遠不要再回建康了,你對不起這城中無辜白骨,亦對不起徐紅枝。我亦不願再見到你。」

    他推開門,神色索然地看了看外面微刺目的光線,嘆道:「真是好天氣。以前催影每到這時候總讓我帶她去放風箏,我卻嫌麻煩總是推辭,真是辜負了這大好春日。那天她說要給我彈首新曲子,卻被我敷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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