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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46:57 作者: 趙熙之
哪料這一靠,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夢裡面看到自己那兩個傻哥哥朝她笑,不知說了些什麼話,轉而又開始大哭。紅枝連忙喊他們的名字,卻得不到回應。她一時無措,問家裡還有沒有人。兩個傻哥哥對視了一眼,陡然間又笑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然後牽了手,一起背對著紅枝走遠了。
這個夢沒有顏色,紅枝也看不見自己。她醒來時有些頭痛,鼻子塞著,看到茉莉一臉玩味地看著她。
茉莉輕笑道:「你大哥叫徐喬之,二哥叫徐乞奴?」
紅枝一捂嘴,不知道剛才自己講夢話說漏了什麼。
茉莉眯了眼:「你該不會是徐三吧?你有兩個姐姐,但是死了一個,還有一個嫁給了臨川王劉義慶。」
她說完甚為滿意地喝了口茶,靠在軟墊上笑眯眯問道:「當然,說不定我猜錯了。」
搞八卦新聞的人都是江湖百曉生。
「自然沒這回事。」紅枝打算死不承認。
哪料茉莉笑道:「你是誰同我又有何干係,不過是新聞做久了,忍不住說說。你不必擔心,即便說出去你是徐三,也沒人將你怎樣。現如今南朝傳得沸沸揚揚,徐羨之一家全死了,自然徐三小姐也死了。假作真時真亦假,若是所有人都說你死了,即便你好好活著,你也已是死了。」
她停了停,又笑笑,道:「我想,所謂廬陵王劉義真之死,大概也是如此罷,徐三小姐?」
紅枝咋舌。
然就在此時,那位婉凌姑娘拿了稿酬送給徐紅枝,手裡拎著算盤道:「剩下的等全部刊完了再結給你,記得來取。」說罷就面無表情地走出去了。
茉莉笑一聲:「婉凌如今越發不懂事了,怎好這番態度對我們勤勞的作者呢。」臨了又推開窗看了看外面,「雨停了呢,姑娘要現在走嗎?」
紅枝拿下身上的毯子,將稿酬收好,站起來和她辭別。
茉莉勾了唇角,轉身看著她淡淡笑道:「也好,回建康看看,那裡到底成什麼樣子,再看看你所謂的家還在不在。」
紅枝也不應聲,開了門就要走,卻聽得茉莉緩聲道:「對了,若是下回遇到劉義真,請記得幫我問好,我——仰慕他已久。」
紅枝想,真真現在應該北征回來了吧。
既然留了字條,那也無需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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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路行至建康,春光正好。
果然如茉莉所預料,江陵兵敗,謝晦逃亡被捉,押解回建康。
紅枝到建康那一日,恰逢謝晦及其弟謝遁、侄謝世猷、同黨孔延秀等人伏誅。
她提著包袱站在街邊看著囚車和人群浩浩蕩蕩地走過去,忽看得一年輕女子,赤著雙腳,披頭散髮,大聲呼號。
「大丈夫當橫屍沙場,如今奈何狼藉都市!」她說罷便衝破人群向囚車撞去。應聲倒地之間,四下眾人皆扼腕嘆息。而囚車裡的謝晦,已是老淚縱橫。
紅枝似是見過她,謝晦的獨女謝明嵋,正是彭城王劉義康的王妃。
身邊的囚車和人群依舊是往前走,方才這一段好似荒唐的插曲,轉瞬又被忘了。
紅枝從人群中擠出來,伸手抹了抹眼睛。
光線已是有些刺眼,柳絮像雪花一樣在空中亂舞。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縮了縮肩膀,低頭繼續往前走。
她似是有些不認得路了,覺得這近兩年時間裡,建康變了許多。
在街上問擺攤兒的小販,從北湖往清溪邊如何走。
小販給她指了路,又道:「我勸姑娘還是別去了,清溪邊有陰宅,以前徐羨之的私宅就在那兒,這家人都死了之後,再也無人住過。」
他想想又添油加醋道:「前個兒有人去那兒打算去府里看看還有什麼好東西剩的,結果死那兒了!」
徐紅枝動了動唇角,卻也沒有說話。
本來安安靜靜的雁來卻突然焦躁了起來,嘰嘰喳喳地叫著,爪子緊緊揪住了紅枝肩上的衣服。
她一蹙眉,拍了拍它:「死雀仔,別吵。」
「小兄弟,那你知不知道,這徐府的人……都葬在哪裡了?」
「哪有得葬啊?全部挫骨揚灰,撒到江里去了。」
紅枝抿了抿唇。
這太陽似是沒有溫度一般,照得人發冷。
她伸手揉了揉心口,側頭對雁來道:「死雀仔,你沒見過長江吧?要不然咱去江邊看看罷。」
雁來卻埋了頭,自顧自地伸爪梳著身上的羽毛。
紅枝也懶怠理他,同擺攤小哥道了謝,便沿著街道往前走。
她疲憊得很,剛到建康都未來得及休息便又想著往江邊去。
可她睡不好,一閉上眼就開始做夢,醒來時更累。還不如不睡。
紅枝姑娘走在去江邊的路上,眼看著天色漸晚,卻還是往前走。到江邊時天已黑透,她在草地上坐下來,春天夜晚的風還有些涼意。雁來叫了兩聲,她取出小食袋,掏了碎米灑在一邊,雁來開心地落到地上啄食小米渣。紅枝拿了塊燒餅,就著半壺淡酒,在江邊兀自吃了起來。
她哽咽兩聲,覺得睏乏,便逕自躺在草地上。放眼望去,儘是黑夜中孤獨的星星。
她以前覺得天上那麼多星星肯定很熱鬧,熙熙攘攘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