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頁
2023-10-01 06:11:25 作者: 擎天姑娘
她句句緊逼,他頭一次覺得自己嘴笨,雙唇蠕動良久,也只吐出一句:「為兄, 為兄自不會讓你面臨這般困境。」
雙手撫上他的頰, 迫使他抬起頭來與自己對視, 她笑得狡黠:「兄長, 你是不是怕了?」
「若玉,我欽慕你, 很久了。」她直直看住他的眼, 不放過他眸中一絲一毫的情愫,「你對我這樣好,應是在心中也歡喜著我的罷?」
未曾料有朝一日, 他也會有腦海一片空白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整個人暈乎著,內心卻在極致地震顫,為著她紅潤小嘴吐出的每一個字,為著她一雙妙目里裝著的滿滿都是他,為著她的那句,她欽慕他。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場盛大到極致的驚喜,明明整個胸臆間都在叫囂著令他瘋狂的歡愉,可正因為這隱晦到多想一瞬都覺得是奢望的企願陡然成了真,反而使他開始懼怕這一切最終只會淪為一場巨大的空歡喜。
就像一個久未見光的人,驟然站到了陽光下,第一反應不是張開雙手去感受溫暖,而是本能地閉上眼,小心翼翼地去保護自己。
「你……」他努力尋回自己的神思,攥緊的雙拳讓掌心尖銳地痛。
她一把卻抱住了他,姿態堅決又勇敢,有著橫衝直撞地魯莽,然後就一頭撞在他心上。
「若玉,若玉,真是好聽的字呢。我日後就這樣喚你,好不好?」她環住他的脖頸,貼著他的耳絮絮道,「若玉,我理解你一個人呆了這許久,對於旁人的接近,初時總歸是不習慣的。但是無礙的,我會守著你,你有我,並不會再孤單一人了。」
「這世間萬般美景,以後皆由念念來陪你看,可好?」
平日裡榆木似的丫頭突然就似開了竅,說起情話來直讓他招架不住:「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這話便問得巧妙了,他陸銘是誰呢,大興東廠廠督是也。
廠督,是宦官啊。
「念念,你還小,今後你還會遇見許許多多願意對你好的人。」一點點說服自己,曇花雖美,可終究只開須臾。她才不到十六,眼下不過是被他對她的好給迷了眼,若是兩人真在一起了,他假使真的傷了根本,與她終其一生膝下無嗣該如何?此般的九死一生經得多了,怪他給不了她安穩寧靜的生活,卻又該如何?
「今日的話,我便當做是你思慮不周一時衝動所言,接下來莫要再說了。」說著他便握住她環於頸間的雙臂,一寸寸,用了力道取下。
心口處鈍鈍地疼,他深吸口氣,卻還是無法做到直視她雙眸說出那違心的話:「不早了,你想清楚了便早些歇息罷。」語畢,竟轉身便向外走去。
「陸銘!」她還是頭一次這般光明正大直呼他姓名,實是被氣得失了智,「不許出去!」他腳步一頓,終究是離了此地。
等木門被徹底關嚴實,聽著他的腳步漸行漸遠後,本是滿臉怒容坐於榻上的女子卻倏地掩面低笑出聲。高興得狠了,遂一仰身子躺倒在被褥上,來回不住翻滾著。
她與他日日相對處了已有半年,他的脾性她早已瞭然於心。方才一見他那驚慌得連看她一眼都不敢的不安模樣,她便能肯定,她的兄長大人,定也是對她動了心的。只現下他被那條條框框限制住,畏首畏尾懼怕去直面這份感情。
他不敢,那這打破他心中桎梏的一事便交由她來罷。她既認準了他,那這輩子便賴定他了,任他一身修為,也得悉數在她手中折乾淨。
而今晚,也算開了個好頭,不是嗎?這般想著,她心中愈發舒暢,一夜沉沉好夢。
接下來數日,沈婉柔整個人看起來都容光煥發,精神頭兒好得不得了。然陸銘便沒有這般幸運了,眼下青黑日益深濃不說,從前極少走神的人如今竟時不時地便發起了呆,看來是被那晚她的訴說衷腸給磨得不成人形。
她看在眼裡,心底雖疼惜,卻知兩軍交戰,敵不退便進。她須得好好讓這難耐苦楚磋磨磋磨他,磨平他心間銳氣,日後方可進一步作為。遂連杜大娘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都來問陸銘可還安好時,沈婉柔愣是一聲沒吱,仿似對他是否安好毫不在意。
他感受到了,明知這是自己一手促成,心中卻愈發苦楚。這悔與痛,還夾雜著濃烈到令人無法忽視的不甘,燒成了一把火,時時刻刻炙烤著他,逼得他心力交瘁,身心俱疲。
雖他二人平日裡仍舊照常相處,可杜大娘就是敏銳察覺出他二人之間出了問題,且問題還不小。有意撮合一把,她趁沈婉柔忙著時,曾私下裡去找過陸銘,見了他便好一頓勸說教訓:「我說小郎君,是個漢子就心胸寬容些,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哪能存著隔夜仇呢!再說了,你家小娘子生得這般好模樣,若是有心人趁虛而入,你可如何是好?」
陸銘:……
將將才緩過來的心口處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又在這小村莊待了四五日後,兩人的傷皆是好得差不離了。他手頭還有要案須抓緊時間偵破,遂將恢復了個七八成,便與小姑娘商議著離開。
「哎。前前後後在這住了也有半月,與大娘和柱哥兒都有感情了,真捨不得他們。」她聽了他的提議,有些悵然地在撫了撫身前的開得正盛的月季,「我還跟著大娘一同釀了酒,就埋在那顆槐樹下。」
「聚散總有時。」他想了想,只能這樣去開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