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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6:11:25 作者: 擎天姑娘
    真冷啊。夢裡最後只剩下他一人。

    然後就是在這樣淒冷的時刻,有一雙溫熱綿軟的小手探上了他的額間,他便如那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般,死死地攥住那最後一點溫暖,他已經一個人,在那極寒之地,待了太久,太久了。

    第26章 占他便宜

    「娘親……」榻上的男子握住她的手, 低聲呢喃著。

    「兄長說什麼?」沈婉柔上前了些, 俯下身將左耳貼近他的唇。

    「娘……娘……」蒼白的雙唇不住開闔, 沉睡著的他似是有些激動,她的手甚至被他攥得發疼。

    「涼?兄長很冷嗎?」沈婉柔不解皺眉,「若是冷的話, 為何要這樣用力抓著念念呢?」

    她嘆息,正準備喚外間候著的陳禹給他再搬床錦被來, 下一秒, 榻上的男子卻突然急促地喘息, 嘴裡不住喚著什麼,且聲音愈來愈大。再次凝神細聽, 沈婉柔終於聽清陸銘驚慌喚著的兩字了,他是在喊「娘親」。

    「娘親……娘親不要走……不要!」陸銘開始劇烈地發著抖,情緒十分不穩,緊鎖的眉頭下, 濃密的眼睫間, 晶瑩的淚水不住溢出, 順著雙頰沒入枕間。沈婉柔掙扎著抽出被他捏痛的右手的動作, 忽然就僵住了。

    世人眼中冷心冷肺的他,自己心底無所不能的他, 即使身受重傷也依然一臉無事的他, 原來,也有這樣脆弱的一面。

    所以她忍耐著痛楚,讓他緊緊握住自己的手, 輕輕地回握住他:「我在。」

    陸銘聽到這句回應後,整個人便停住了顫動,似是得到了些安撫:「別走……」

    沈婉柔見狀心中五味雜陳,覺得自己似是間接占了兄長的便宜,可如今他昏睡著,做了噩夢,她是出於好意才答應一聲的,當是無礙的吧?

    不知出於怎樣的一種心情,沈婉柔用一種堪稱慈愛的口吻應了一聲:「誒。」

    陸銘便徹底安靜了下來,握著她手的力道一點點放輕,卻始終未曾鬆開。

    就這樣沉沉睡了一夜,第二日晨光熹微時,他悠悠醒轉。

    眼前的景致一點點變得清晰,陸銘稍一動作,便感受到了掌心中細嫩滑膩的肌膚,順著一雙交握的手,他看向了趴在榻邊睡得正香的女子。以他的角度,能看見那張瑩白小臉在朝暈中散著柔柔的光澤,仿若釉色天成的上好陶瓷,挺翹鼻樑下,紅潤嬌唇微微嘟起,不知在夢裡夢見了什麼讓她不稱心的。

    多半是在夢中沒吃飽吧。他猜想著,便有些忍俊不禁。可是下一瞬,他唇角將將揚起的弧度便生硬地止住,甚至顯得有些扭曲。

    等等!做夢?他隱隱約約記得,昨晚似是被夢魘住了,夢中的他煢煢孑立,形影相弔,被勾起了傷痛回憶,故一直焦灼不安喚著娘親,後來迷迷糊糊間便有一隻手搭上了他的額,還輕柔地應下了他的呼喚,思及此,陸銘再次垂頭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額上青筋跳了跳,直覺眼前一陣陣發黑。

    一早醒來感受到的靜謐美好如今全都幻滅,他閉了閉眼,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昨晚被他喊「娘」喊了大半夜的女子。

    當陸銘還未思考出該如何挽回自己在小姑娘心中作為兄長的尊嚴時,沈婉柔不合時宜地醒了。

    「兄長醒了啊……」床邊趴伏著的人兒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後,便揉著朦朧的睡眼甚是自然地招呼道,「兄長昨晚睡得如何呀?」

    我昨晚睡得怎麼樣,你不是全程親眼目睹嗎!陸銘強行按捺下心中的酸楚,語氣柔和地營造出一派「兄友妹恭」的和諧景象:「甚好。」

    沈婉柔也不知怎的,總覺著對面的兄長雖是笑著,可面上的神情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那感覺,就好像是勉力忍著想要一把捏死她的衝動似的。

    「兄長現下感覺身上如何?」說起這個,她眉間平添幾縷擔憂,「傷處可還難忍?」

    陸銘昨晚受的傷最重的便是後背和右臂兩處,兩處皆是冷兵器所致的皮肉傷,不像內傷一般難將養,昨夜昏迷不醒,也是因了失血過多。接下來的日子,只要好生修養著,多吃些調理身體的藥材補氣血,便沒有大礙。

    「尚可。」他一面答著,一面緩緩動了動身子,「無非是行動不便些。」他以前舊傷未好又添新傷是習以為常的,神經早已習慣了忍受痛覺,所以並不覺得流血受傷是甚麼大事。

    「兄長這語氣是怎麼回事?」沈婉柔一聽,也不知是誰給她的膽量,雙手插腰吹鼻子瞪眼道,「流了那樣多的血,怎麼可能沒事!念念不管,兄長接下來幾日,不許去上職!」

    她眉飛色舞地當管家,他便靜靜在一旁含笑看著,待她威風夠了,他便寵溺一笑:「都依念念的。」

    她有些訝然他的聽話順從,殊不知,他本就是要將這事情鬧大。堂堂東廠掌印太監,竟在天子腳下回府路上橫遭行刺,且身受重傷,這難道還不夠轟動麼?

    他不僅不會去上職,他還要對外放出話來,稱自己至今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戶部尚書羅忠的案子前腳落地,後腳他便遭殺身之禍,實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這時機未免也趕得忒巧了些。

    陸銘漫不經心轉動著左手的玉扳指,思量著這究竟是四皇子自己蠢,還是幕後有人推了四皇子一把,讓他平白當了這替罪羊,被迫戴上這「蠢貨」的帽子。棋局至此,既已走到了這一步,不論這件事到底和四皇子是否有牽扯,接下來他都勢必是唯一的輸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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