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PART Ⅱ

  「今天要進公司，所以穿得特別體面喔。」董建華看著長子一身西裝筆挺的下樓，不禁滿面笑容。

  「當然，要給董事們一個好印象，尤其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他笑笑，正拉開椅子入座，就聽見外頭傳來聲音。

  「今天怎麼這麼吵？」

  「花園在裝修，我讓顧媽和舒小姐去幫忙。」說話的是董邵勤。

  聞言，藍邵傑不開心的起身。「顧媽年紀大了，怎麼讓她做這種事？況且家妮是外公請來為我做餐點、照顧我飲食的人，並不是下人，怎麼可以讓兩個女人去做這種粗重的工作？」

  他推開廚房的後門往外走，毒辣的太陽直接照在他頭上，讓他頭暈。

  等適應一些後，他眯眼看去，正好看見舒家妮在扛泥土，一旁的顧媽急著阻止她。

  「家妮，這太重了，你別搬……」

  「沒關係，我常常搬麵粉，習慣了，嘿咻。」只見她力大如牛，根本不像女人的扛起培養土。

  藍邵傑看得火大，他直接走進花園，滿腦子轉著要罵舒家妮的話。

  當男人都死光啦？這種事情要一個女孩子來做，你這個卷……

  咦？他怎麼會對她這麼毒舌？而且他剛剛想說卷什麼？

  頭太暈，太陽曬得他頭痛慾裂，忍不住抱著頭髮出難耐的[shēnyín]。

  他的異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論在花園裡工作的舒家妮還是顧媽，或者是在餐廳里的吃飯的董建華一家三口，就連姜芯彤都花容失色的奔來。

  「阿傑、阿傑，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緊張萬分的是董建華，深怕這個兒子又出什麼問題。

  「少爺？少爺……」顧媽焦心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

  突地，一個非常非常小聲，甚至很遠的聲音傳進了他耳中。

  阿鬼……

  他腦中閃過一個畫面，頭，突然不痛了。

  「沒事。」他抬起頭來，笑笑地安撫大家。「太陽太大，一時頭暈，應該是跑完步沒喝夠水，沒事了。」

  眾人看他沒什麼大礙，不禁鬆了口氣。

  「你好好的跑出來做什麼？」顧媽又氣又心疼。「外面太陽這麼大，曬暈了怎麼辦？」

  「就是因為太陽大才出來叫你們兩個女生別忙了，家妮，請你來不是叫你做這些雜工的。」藍邵傑嘆了口氣。「你是女孩子啊……」

  「這……就……幫個忙嘛。」

  「的確需要你幫忙，麻煩你梳洗一下，換個衣服，跟我到飯店開會。」

  「啥？」舒家妮愣住。「為什麼？」

  不只舒家妮楞住，就連董建華也大為疑惑，不明白兒子要一個外人參與飯店的股東會議有什麼用意。

  「因為你是我計劃中的一部分——前幾天我不是就請你幫忙準備東西了嗎？你都準備好了吧？」他笑笑，賣了個關子。

  這時所有人都困惑藍邵傑的舉動，沒注意到董邵勤看著舒家妮，露出了玩味的神情。

  天悅飯店的股東會議於早上十點進行。

  這個會議一年舉辦數次，多為下一季飯店經營走向而進行討論，而今天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

  已經半退休的老總裁藍老爺子，今天特地出席股東會議，為欽點接班的外孫藍邵傑護航開道。

  「我也沒什麼好說的，百年後，我的一切全都給我外孫藍邵傑，他從今天起在飯店工作，請各位多多照顧。」

  偌大的會議室里，上好的小牛皮椅和紅檜木桌給人氣派大器的印象。

  那些五官嚴肅，看起來就不好糊弄的股東們，眼神銳利的盯著藍邵傑。

  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他處變不驚，起身朝在座長輩們微微鞠躬。

  「我是藍邵傑，我想大家都對我能不能擔當大任有疑問，我也不多說，今天是我上班第一天，我請秘書發下去的資料，是我針對天悅飯店近五年來的營收做的報告以及市調。」

  會議持續進行，坐在一旁緊張得要命的舒家妮卻完全聽不懂藍邵傑在講什麼。

  什麼鬼數據下滑幾個百分點，什麼市調如何又如何，她聽不懂啊。

  而且到底為什麼要叫她來？

  「以市調來看，天悅酒店在民眾

  ..

  心中雖仍占有一席之地，但的確給人高不可攀的形象，加上歐美知名品牌的進駐，使一些消費能力中段的族群望之卻步。

  「目前天悅酒店的經營沒有近患，卻有遠憂，我不希望有一天，我們天悅酒店被雨後春筍般冒出的民宿或日租屋給取代，到時就來不及了，因此我想是時候該改變天悅酒店的形象。」

  「要把我們飯店改成廉價旅館，我第一個不同意！」其中一個股東聽了藍邵傑的話表示反對。

  「我們的飯店水平絕對不會因為我的政策而改變，但這與我今天的企劃無關，在說明之前，我想請各位先試吃東西。」他朝秘書頷首。

  秘書端出草莓蛋糕、泡芙，以及一個歐式全麥麵包。

  每一份都有三種，秘書一一分給每一個股東試吃。

  「我想請大家先吃看看，吃了好吃的東西，心情好了，再來好好談我的計畫。」

  股東們都是有些年紀的男人，多半不吃甜食，看見眼前的甜食自然雛眉頭，沒想到咬了一口後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三兩口就把所有的東西都吃完。

  就連藍老爺子也吃光了他那一份，還意猶未盡地問在一旁抖抖抖，緊張得要死的舒家妮——

  「阿妮啊，這個蛋糕家裡還有沒有？有的話送一點給外公吃好不好？」

  「好啊。」她呆呆的回答，點了頭，還是不明白現在到底在幹麼。

  「看各位長輩這麼捧場，我就覺得既然連挑嘴的大家都能接受，那這筆買賣一定可以做。」他很滿意眾人的反應。

  「我打算在飯店成立兩個部門，一個在一樓門市，讓路人走過就能看見，台灣之光宋福氣師傅的麵包坊一直有著高人氣，很適合在我們飯店開一家分店，以標榜不加香精、純天然原料製作的麵包聚集人氣。

  「另一個部門則專攻女性下午茶市場，提供特製甜點，蛋糕、泡芙、馬卡龍等，千萬別小看女人花在甜食上的消費力，這是一個很可觀的商機，而且近年婚禮風格西化，新娘的要求花樣百出，連婚禮蛋糕都有人指名製作，天悅酒店的婚禮蛋糕可以當成送給婚宴新人的賀禮，吸引訂席率……」

  在座的都是生意人，自然清楚這其中的利益多寡。

  「構思雖然不錯，但具體計劃該如何執行？宋福氣師傅是出了名的頑固。」另一名股東提出了問題。

  宋福氣的店之所以有名，是因為他別無分號，絕不開分店，也不與任何一家同業技術交流，只把絕活技術傳給自己的弟子。

  而他的弟子們也沒有人拜別師門，自行出來開分店，仍繼續跟隨宋福氣學習，致力發揚做麵包。

  「其實，我已經徵詢過宋師傅的意見，他同意了。」藍邵傑的話引起眾股東一陣譁然，連舒家妮也嚇了一跳。

  「師傅什麼時候答應的？怎麼可能！」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師傅怎麼會答應開分店？他老人家一直覺得開分店吃力不討好，得兩邊跑才能確定麵包的質量，還說一家店都忙不過來了，還開兩家店，他又不是瘋了！

  可師傅居然答應了……難道他瘋了嗎？

  「宋師傅也答應，由他製作甜點最有天分的弟子與我們的下午茶部門合作，今天各位所吃的甜點便是這位舒小姐親手製作的，她是宋師傅唯一認可，可以出師、獨當一面的弟子，也獲得多次大獎……」

  忽然被點名，舒家妮十分慌張。

  現在要幹麼？怎麼辦呢？大家的眼光都在她身上，她還是站起來好了。

  舒家妮覺得要有禮貌，於是站起身來朝大家笑笑，一臉的不自在。

  那些股東們看著她的神情，就像她是一塊上好的肉，他們正審視著她哪個部位最好吃，要切哪一塊……

  股東們討論了一會，覺得這個計劃可行。

  「什麼時候可以開幕？」已經有人計算好，決定要開工了。

  聽見股東們同意，藍邵傑知道事情走到了他最期待的一步。

  「當然越快越好，我打算在中秋節前一周開幕，雖然趕不上中秋節檔期，不過可以趁機會打好廣告。」

  他訂的日期非常趕，只剩一個月。

  而一

  個月內要完成這個計劃，公司勢必得投注相當大的財力做為後盾才能執行，這筆錢該不該花呢？

  藍邵傑自信滿滿地給股東們思考的時間，接著進行投票，投票結果沒有人反對，全數通過。

  接下來將投入一千萬的資金進行後續部分。

  會議結束，大家都很滿意這次的結果，唯有一同參與會議的財務總監徐可晴黑了臉。

  藍邵傑在門口一一送走股東們，不動聲色的看著徐可晴神情隂霾的樣子，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上工第一天，藍邵傑覺得自己表現不錯。

  下了班，為了慶祝這天的勝利，他約了舒家妮吃飯。

  「家妮，陪我喝兩杯。」藍邵傑微笑邀請。「我請你吃大餐。」

  「為什麼？」

  「慶祝啊！」藍邵傑對她笑。「因為你的關係，我才想到這一招，當然要謝謝你啦，走嘛走嘛，我請你吃大餐。」

  他竟然耍起了無賴！

  舒家妮看著他興奮的樣子，心軟的答應了，跟他一起去慶祝。

  他也沒開車，兩人並肩走在街道上，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舒家妮低頭看著影子，覺得很有趣，不覺落後一步，踩著藍邵傑的影子前進，自己玩得笑呵呵。

  「接下來徐可晴應該會急得火燒眉毛了吧，哈哈哈。」想到繼母臉上的表情，藍邵傑就一陣快意。

  就快解決一切了，那顆毒瘤他眼不見為淨太久了，是時候該把它割除，一點也不留。

  「你做的東西比我想像中還要好吃，連外公都稱讚，你只是太沒自信。我覺得你可以將一家店做得很好，所以找上你師傅，向他徵求合作的可能性，而且他真是一個好師傅，他說你的天分在甜點，希望我為你找一個可以發揮的平台……喂，家妮，你有沒有在聽？」藍邵傑講了一堆，發現她沒有回應，他停下腳步，回頭。

  「喔！」玩踩影子玩得正開心的舒家妮一頭撞上了藍邵傑的背，她一個踉蹌，眼看就要跌出車道。

  「小心！」藍邵傑心漏跳一拍，立刻抓住她，一手環住她的腰，將她往人行道上。

  咻——車子快速的從兩人身側呼嘯而過。

  好險，差一點她就被撞到了，真是太好了，她沒事！

  藍邵傑聽見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很快，他低頭看見舒家妮雙手握拳，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你還好嗎？有沒有怎樣？」他低聲問，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我沒事……」她心跳好快。他們距離這麼近可以嗎？這是安全距離嗎？

  舒家妮立刻離開他的胸膛，告訴自己不可以多想，他只是好意，沒有別的意思，不需要臉紅心跳……奇怪咧，她對她最好的朋友臉紅心跳什麼？沒道理啊！

  「我沒事，謝謝你救我一命。」

  藍邵傑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深深覺得可惜。

  「不算什麼，比起你——我才應該說謝謝。」

  「咦？」

  「顧媽都告訴我了，是你救了我。」

  什麼！顧媽都告訴他了，他知道他就是阿鬼了嗎？舒家妮心跳加快，好期待他記起兩人那段相處的日子。

  「我發生車禍的時候，是你叫的救護車，而且很巧，我們買了同一組對戒，你發現拿錯了，要換回來，結果我昏迷了一年都沒醒來，你一來找我換戒指我就清醒了，你一定是我的福星。」藍邵傑對她這麼說。

  「顧媽是這樣跟你說的啊……。」看來他還是沒有想起來。

  「大概是因為顧媽覺得你對我有幫助吧，才請你來照顧我，謝謝你啦，對一個陌生人來說，你真的做得太多了。」

  「你才不是陌生人咧。」舒家妮聽見陌生人三個字就生氣，悶悶地道。

  「嗯？什麼？」藍邵傑沒聽清楚。

  「沒事。」舒家妮不說了，走在前頭。「要吃什麼？不是說要請我吃飯，我幫了大忙不是嗎？唉，所以我一個月後要開始工作了？師傅怎麼都不先通知我一聲，很多材料要準備，一些蛋糕很久沒做了，我要練習啊……」

  看她絮絮叨叨，藍邵傑輕笑出聲。

  看來，她對自己能負責一家店抱持著很大期待啊。

  他快步跟上她，兩人漫步在星光月色下，熱鬧的討論著要吃什麼，他們就像是最好的朋友，也像是感情很好的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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