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PARTⅠ

  「早安！」

  當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室內，就聽見裡頭的臥房發出了活力十足的聲音。

  待在陽台一整晚，看著星星月亮漸漸消失，天空泛白、太陽升起的阿鬼，原本一整晚的煩悶心情因為這個活力十足的聲音，一掃心中隂霾。

  他一個回頭，身子便穿過落地窗來到客廳，正好看見舒家妮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睡好飽，洗洗出門，上班啦！」舒家妮精神抖擻地進了浴室梳洗，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阿鬼，你快準備，晚了我不管你喔，不要害我遲到。」

  「我是鬼，哪需要準備，你才不要慢吞吞的！」阿鬼直覺回嘴。

  咦，好像不太對？

  昨天他們的不愉快，好像就這樣淡掉了，沒事了。

  她還生他的氣嗎？看來沒有，舒家妮不是會隱藏情緒的女孩，她還會跟他說話，表示她已經不生氣了。

  「我動作很快了。」舒家妮隨口響應，繼續梳洗，心情很好的一邊刷牙一邊哼歌。

  這是一如以往的早晨，舒家妮是個單細胞生物，只要睡飽了心情就會好，早上起床臉就會是笑著的，刷個牙也會唱歌，一點也不怕把牙膏泡泡吞下去。

  東摸西摸，直到時間快要來不及了，她才匆匆忙忙隨便套了件衣服，抓了包包就走人。

  每當舒家妮一陣風似的衝出家門，反應不及的阿鬼就會被瞬間拉扯，直接穿牆沖向她的方向，當電梯門闔上時，他人也穿過了電梯門，飛身在她身邊站定。

  「……你就不能有點女孩子的樣子嗎？」他真是恨透了這種感覺。

  舒家妮面對阿鬼碎碎念的反應是翻白眼。「囉唆。」

  「我囉唆？！是誰要我幫她改變形象吸引初戀情人注意的啊？」

  「頭髮染了、燙了，衣服買新的，隱形眼鏡也配了，這些不就夠了嗎？還有什麼要改的？」

  阿鬼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察覺到她對某件事情的錯誤認知，不由得皺起眉頭。

  「你該不會以為外表改變了，就真的能夠吸引異性了吧？」

  不然呢？舒家妮很想追問不然還有什麼？可電梯門開了，她踏了出去，走出大樓，往捷運站方向走去。

  阿鬼飄到她左上方，交迭著雙腿，雙手環胸，隨著她奔向捷運站的速度飄移，語重心長道：「身為男人，我不能否認女生的外表是吸引眼光的第一步，但真正能讓男人傾心呵護的，還是個性。」

  聞言，舒家妮皺眉，人來到捷運站的她扶著手扶梯往下，想了很久之後才囁嚅開口，「所以我個性不好？」

  「是叫你有點女孩子的樣子！」

  「我看起來像男人？」她看了看自己不算平坦的胸部。

  「……你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阿鬼仰天長嘆。

  他沒印象自己有沒有教過人，但他可以肯定，舒家妮肯定是最難教的那一個，她的腦子構造異於常人。

  來到上班的麵包坊，舒家妮一踏進店裡，就讓熟悉她的同事們大楞。

  「舒、舒師傅？」

  學徒、師傅們都很驚訝，因為習慣了舒家妮頭髮卷得誇張的模樣，她不喜打理自己的外貌，一心一意在工作上，常常讓人忘了她也是個女人。

  但今天她燙直了頭髮，還染了淺褐色，身上穿的衣服不再是一百零一套的牛仔背心吊帶褲，而是簡單的t恤、長褲，即使臉上還是掛著那副招牌黑框眼鏡，可她的改變還是很驚人。

  「變漂亮了！」宋福氣大聲讚美，眼睛眯起來上下打量，很滿意的點頭。「不錯。」

  「師傅，是喔？」被師傅讚美，舒家妮不敢相信之餘，心裡也很開心。

  沒有一個女孩子被讚美會不開心的。

  「是是是是！」一干師兄師弟們紛紛點頭，眼睜瞪得大大的看著變了一個人的舒家妮。

  舒家妮開心過後便把自己的東西放進柜子里，穿上了工作用的廚師服。

  「今天有進貨吧？我們盤點一下後開工。」

  她說完大家也跟著起身，準備開工。

  師傅和學徒們紛紛往下貨的地點走去，舒家妮走在最後，她離開休息室前回頭看了一眼阿鬼，覺得他今天似乎悶

  ..

  悶不樂的。

  「喂，你該不會還在為昨天晚上的事情心情不好吧？我睡飽就沒事了啦！」她笑咪咪地對他說。

  阿鬼看著她，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在他的改造之下，一隻捲毛娃娃變成了清秀佳人，她熟悉的人也讚美她變美麗了，身為改造的人聽了應該會開心吧？

  可他卻開心不起來，不知為何，有種心愛的玩具被人搶走了的感覺。

  「好啦，你乖，我要忙了，有事等我下班再說。」舒家妮見他還在鬱悶，便給他獨處的時間，去忙盤點卸貨的事。

  麵包店叫的貨，多半都是些需要力氣搬的東西，各種麵粉、水果乾、巧克力塊或進口的起司塊。

  她一如以往抱起了一袋中筋麵粉往裡走，她的力氣很大，跟其它男生沒有什麼兩樣。

  原本還在不開心的阿鬼看見這一幕，立刻飄了過來。「餵。」

  「嘿咻！」舒家妮力大如牛的把麵粉袋扛進倉庫，找了個位置放下，順便動手整理了一下，把新的貨放在最裡邊，把上一批沒用完的貨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她一點也沒有把自己當成女孩看待，也不會藉口自己是女孩子力氣小就偷懶耍賴。

  站在一個男人的立場，阿鬼很欣賞她，但站在一個改造者的角度，他覺得有必要提點她一下。

  「剛被你氣的，課上到一半。」

  搬完了麵粉，舒家妮臉上滿是汗，抬頭看阿鬼，見他又正常了，不禁一笑。

  「對啊——我們剛剛上到哪？」很明顯的，她剛剛根本沒有在聽。

  阿鬼已經懶得去念她了，「叫你有點女孩子的樣子，哪個男生會喜歡力氣比自己大的女孩子？就算是男生朋友也不能，你要給男人表現的機會，證明你也需要別人保護，重物叫男人搬就好了。」

  「可是又沒有多重。」舒家妮咕噥，覺得好麻煩。

  「我知道沒多重，粗重活女孩子當然也能做，但是男人天生就喜歡保護弱小，若女人都做完了，要男人幹麼？」

  「有道理。」舒家妮有一點點被說動。「可是師傅說做事不能偷懶啊。」好為難，跟師訓有差異。

  「也不是叫你偷懶，而是最重的、最耗體力的事讓男人們來做，你就搬一些不用太花力氣的東西，搬不動就撒個嬌，叫男生去做。」

  「這樣好嗎？」舒家妮臉很苦。「我不會。」

  「給我學。」阿鬼恨鐵不成鋼，沒有會不會，只有要不要。

  舒家妮乖乖去執行他的命令，學著撒嬌，當個小女人。

  她很努力的在腦中搜尋所認知的「撒嬌」——應該是說話嬌滴滴，語氣軟綿綿，每一句話的結尾都要有個「嘛」字……

  而搬了麵粉進倉庫的小學徒成了第一個受害者。

  「阿成，幫我把這袋麵粉放一下嘛，好重喔。」

  完全不像舒家妮的語調，讓叫阿成的小學徒嚇掉了扛在肩上的麵粉袋。

  「舒師傅……你、你怎麼了？」阿成雞皮疙瘩掉滿地。

  阿鬼聽見她那不倫不類的撒嬌，整個鬼臉都慘白了。

  「沒事，我來吧。」深覺恥辱的她紅著臉，想要粉飾太平裝沒事，趕忙扛起了麵粉袋，打發阿成離開。

  阿成走後，阿鬼用手拍打自己的額頭，「你別做不是你領域的事情會好一點。」

  「我就說我不會撒嬌啊！你還要逼我！」舒家妮惱羞成怒。

  「叫你撒嬌，不是故作嬌滴滴，你本來就不是這種類型的女生，這種路線也不適合你，就用你的語氣，做你自己就好了。」

  「做我自己……那我自己搬不是比較快？」舒家妮深覺這樣好麻煩。

  「你給我好好學著應對男人，你真是太離譜了！」阿鬼忍無可忍的對她吼。

  「不用管對不對，照著做就是了。」

  「可是……」

  見她還要可是，阿鬼用一句話就堵住了她的嘴——

  「你想不想讓你喜歡的那個班長對你另眼相看？把你當女孩子，而不只是一個同學？」

  她想，非常想。

  「好，我學！」舒家妮立刻點頭答應了。

  見她答得這麼快，這麼幹脆，阿鬼覺得她孺子可教的同時

  ，心裡也有那麼一點點的不是滋味。

  那傢伙真有那麼好？嘖，沒眼光！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阿鬼的指導之下，很快的，舒家妮同學會的日子來臨了。

  那是一個天氣很好的星期天，舒家妮在約定時間內來到了指定地點。

  中午十二點，一輛計程車將她送到一間氣派非凡的飯店前，訓練有素的侍者立刻上前打開車門，讓坐在后座的乘客下車。

  她付了車錢後下了車，計程車在身後呼嘯而過，她在大門口站定，仰望這棟高聳的大樓。

  「同學會選在這樣的地方舉辦啊……」舒家妮有一瞬間的閃神，不自在的伸手拉了一下短裙裙擺。

  同樣閃神的人不只舒家妮，阿鬼在一旁也讚嘆這棟大樓的雄偉氣勢。

  可同時他眼角一直瞄到她礙眼的小動作，終於忍無可忍。

  「好了，不要再拉了！再拉也不會變長。」阿鬼出聲阻止。「快點進去了，時間不是到了嗎？」

  「嗯。」她點點頭，深吸口氣，踩著剛學穿不久的新買高跟鞋，踏進了飯店。

  粉嫩的鵝黃色高跟鞋踩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舒家妮可以從地板的反射看見自己的住影。

  鵝黃色連身洋裝，短短的裙子露出她的小腿和大腿上十五公分，方領背心的設計突顯她的鎖骨，顯眼的色調沒有讓她膚色看來黯沉，反而很顯白，沒有任何飾品更襯出清新的味道。

  舒家妮從來沒有做過這么女性化的打扮，她忐忑不安，緊張得要命。

  「邁開步伐，不用走得太快，雙腳確確實實踩穩了再走下一步，自信一點就會看起來從容，不要用腳尖走路，那看起來很輕浮，手臂自然垂下來——沒錯，這就對了，女人，亮麗的外表當然可以吸引男人的目光，但引起好感的絕對不只是外表而已，而是散發出來的氣質。」阿鬼在一邊叨念著，看著走起路來不再莽撞，舉手投足間有女人味的舒家妮，他有感動、驕傲，更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舒家妮聽著阿鬼的指示，走過大廳，詢問了飯店人員地點，往同學會的舉辦場地緩慢走去。

  光可鑑人的玻璃反射出她的身影，她定了定神，看著自己的臉，想不到只是上了淡淡的妝，自己就能變得這么女性化，她不禁感嘆化妝品的神奇，她沒有想到有一天她也可以算是「漂亮」的人。

  走進場地，那是個二十坪左右的空間，長長的窗簾遮蔽了過多的日光，讓室內看起來明亮卻不炙熱。

  舒家妮帶著忐忑的心情，看著在場的同學們。

  這場在五星級飯店舉辦的同學會，來參加的同學莫不精心打扮，她依稀看見同學們十七、八歲的模樣，再相較現在的成熟，不禁微笑。

  雖然還沒有跟任何人聊到天，但看見大家過得很好的樣子，她就覺得很開心。

  舒家妮一入場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一些女生聚在一起聊天，大家都在討論那個清秀的女孩子是哪個同學，男生們也在聊，怎麼對這個女同學完全沒有印象？

  同學會的主辦人許智鈞原本正在招呼大家多吃一點，但聽見這些討論，他好奇的回過頭，看見了一個落入凡間，倉皇無措的天使。

  只見落單的她沒人理會，她也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自己走到了自助吧檯，挑選想吃的東西。

  「吃這個，這不錯，扇貝就不用了，那個太腥。」阿鬼在舒家妮身旁，只掃了一眼菜色就立刻告訴她哪個好吃，哪個不好吃。「別，今天的煽烤通心粉太不優了，別吃那個。」

  正要夾通心粉來吃的舒家妮聽見他這麼說，不禁問道：「你吃過這家飯店的自助料理嗎？好了解。」

  阿鬼一怔，努力思考他是否擁有這部分的記憶，腦中卻是一片空白，他搖了搖頭。「不記得。」

  他臉上落寞的神情讓舒家妮覺得自己問錯了問題，她於心不忍，便用輕快的口吻道：「你一定吃過。」

  「你又知道了？」他挑起一邊眉毛。

  「我又不是沒跟你逛過街，從你帶我去買的衣服、要我做的頭髮，就可以看出來你以前應該是家境不錯的人，這樣的生活品味是培養出來的，吃過天悅酒店的食物我一點也不意外。」

  「這裡是天悅酒店？」阿鬼聽見這間酒店的名字，意外的覺得有種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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