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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5:41:34 作者: 當歸陳皮
    他一無所有,仿佛又變回了曾經溫文多情的少年。「想不到,我死之前,還能見你一面。」

    雲非淡漠地看著他:「你殺我玉家滿門的時候,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人從龍椅上拽下來,死於非命麼?」

    「我沒有殺你的家人。」他說的肯定,說完,他停了一會兒,似是想著如何辯解。

    「我承認,讓玉青山糧草不濟戰死沙場,是我失職;我也承認,為了謀求一時安穩將你遠嫁,是我貪生怕死。我飛快地冊立了皇后,舉國同慶,不過是自欺欺人,想保住皇家的顏面……這些我都承認。可是,我沒有殺玉家人,我知道很多人都說是我殺的,可你別信,真的不是我。」

    李瑾見她遠遠地站著,一言不發,他笑了笑,在牆角抱著雙膝坐下來。

    「我知道你不信我,我這一生,雖然喜歡你卻從沒為你做過什麼。你確實不必信我。」他平靜地說,「然而,我都到了這個地步,遲早也是個死,罪名多一件少一件,又有何差別呢?」

    雲非撇開臉,神色茫然。原主恨了那麼久,她穿越過來又算計了那麼久,難道,全都錯了嗎?

    李瑾笑了笑,接著幽幽說道:「即便你不信我,我也是真心喜歡你的。我曾經想過,若有一日燕國能強過周國,我要殺了周國皇帝,再把你搶回來。哪怕你嫁過人了,我也不介意……」

    「可我介意,」雲非嗤笑回眸,「自己的江山、臣子、想守護的人,一樣都保不住,還在妄想能強過周國。幸虧今上不似你這般!」

    她轉身,一步步優雅地走遠。

    李瑾突然在身後大聲說道:「厲子羨他確實不似我這般,他心機深沉、手段狠毒,你怎知玉家滿門不是他殺的,然後嫁禍給我?他先要你,後要燕國的江山,他騙得你陪著他,一步步滅了自己的母國!」

    雲非腳下驀地一頓。

    出了天牢,雲非回頭,她問身後始終沉默得像空氣一樣的白驚風:「李瑾說的話,你信嗎?」

    白驚風想了好一會兒,她以為他又會像從前那樣說「不知道」,可是,他這次乾脆利落地說了一個字:「信。」

    雲非苦笑了一下,她是不願意相信的,但她怕自己為情所困,判斷力已經有失公允,所以她才問白驚風。她知道,白驚風是個冷靜得像塊石頭的人,但他說信。

    記得當初,雲非向他問起玉家慘案的時候,他曾經說過,殺玉家人的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殺手,而且極像出於王庭。

    這個王庭不是燕便是周,魏國有理由殺燕國的和親公主,卻沒理由去殺玉家滿門。

    「你不是最講證據的人麼?若是相信李瑾,而把這麼大的罪名扣在皇帝的頭上,證據呢?」

    白驚風依舊是言簡意賅,語氣就像他的面具般冷得不帶任何感情。「你可以回去問。」

    回宮去,當面問厲子羨,他有沒有殺人,有沒有騙她。這果然是個最直接的方法。

    袍袖之下,纖纖的素手默默攥成了一團,指甲掐進肉里,戳得她自己生疼。「如果他承認了呢?」

    這個問題似乎也難倒了白驚風,倆人各自垂眸,空氣像凝滯了一般。

    他到底是個江湖劍客,最擅長快刀斬亂麻,他好半天說出三個字來:「殺了他。」

    殺了這個欺騙她的人,為玉家上下幾十口親人報仇。

    雲非躬下腰去,捂著胸口,難受得緊。他靜靜地看著,面具下的目光柔和了些,像是在詢問。雲非輕擺了擺手:「沒事,方才牢里太悶。」

    白驚風知道,人非草木,他說:「讓我來。」也省得她去冒險,弒君是天大的事。

    「你別插手,」她站直了,臉色有些白,「你對我對玉家,都已經仁至義盡了。何況,皇宮守衛森嚴,不比漱玉山莊,你根本進不去。」

    他想了想,從懷中掏出個小瓷瓶遞到她面前來:「一滴致命。別勉強。」

    雲非點了下頭,伸出去的指尖微微顫了顫,一把抓過瓶子,揣進懷裡。

    **

    旬月之後,大周國普天同慶。

    今日之大周統一了三國,厲子羨重新劃分州縣,整頓吏治,又將各國文化精粹集中編纂成冊。

    這一晚,京城萬家燈火,花市燈如晝。帝後同登高台,「俯瞰九江水,旁瞻萬里壑」。

    皇宮裡還燃放了煙火,連傷勢才好些的寧心和纏綿病榻的太后也出來觀賞,宮中許久不曾有這樣的熱鬧盛景。

    繁華散去,帝後今夜一同歇在霞光殿。

    廊下也結了幾盞彩燈,將如水的月色染得旖旎斑斕。雲非命人上了酒,還有她親手做的芙蓉糕。流金般的帷幔放下來,搖曳著一室暖意和脈脈溫情。

    雲非彎著眉眼笑起來:「皇上覺得,像不像咱們的洞房花燭夜?」

    大婚時也在霞光殿,彩燈交織著月光,像是從夢的開頭,走到了夢的結尾。

    「不像,」厲子羨勾了勾薄唇,「那晚沒洞房。」

    雲非突然輕輕嘆了口氣,她問:「殺玉家滿門的人,是你嗎?」

    拐彎抹角的太累,雲非有點膩了人類的陰謀算計。她還是喜歡直來直去地說話,這人命關天的事,還是說清楚為好。

    厲子羨答得很淡定:「是。」

    一來一往,他果然比她想像中還要乾脆。

    雲非不再問了,起身,專注地為他倒了杯酒,把酒杯放在他面前。「這是我親手釀的酒,加了點漱玉山莊的竹葉,你說過,你喜歡竹葉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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