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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5:41:03 作者: 梨花煙雨
於得祿正要說話,就聽寧溪月道:「民間百姓又不是朝廷官員,說話謹慎細密,有時候添油加醋也是難免的,但這樣大的事,那陳亮又沒有掩飾形跡,被鄰居們看見不稀奇,無論是女子呼救聲還是呼喝聲,自然也能從中推斷出一二。」
於得祿忙道:「這一節先前奴才也想到了,所以問了那衙役,還真不是鄰居們添油加醋,說是那兒媳婦跑到院子的時候,陳亮過來抓人,被她用銀釵刺了一下,之後就又抓回去。雖然那些人膽子小,不敢出頭,但總會有人偷偷趴在牆頭,或是牆角有個洞可供窺探,這也是有的。」
寧溪月道:「這就是了,可見不是誇大。這樣事,沒人敢誣陷的,即便有那膽大的人,一個兩個就夠了,難道三個四個都跟著誣陷起來?再說我看程啟也是個精明人,別人若是誣陷,未必就瞞得過他,自然是悄悄走訪了幾戶人家,大家眾口一詞,他才肯煽動鹽戶們殺陳亮,不然的話,就算他熱心,將剷除惡霸視為己任,也不肯讓殺害他一家人的兇手逍遙法外啊。」
譚鋒沉吟點頭道:「你說的有理,放心,陳亮的過往,朕也會命阮清嚴查。」
於得祿在旁邊搖頭嘆息道:「說起來,這事兒之後還有些風波。那程家的族人們因為婆媳兩個被侮辱,堅決不肯讓她們入祖墳,說是有辱門風……」
不等說完,就見寧溪月拍案而起,丹鳳眼都瞪圓了,咬牙叫道:「這是什麼狗屁話?這麼慘烈的一家子,那兒媳婦都拼死了,只是有些時候……力不如人,這也要怪到她們頭上去?」
「可不是。」於得祿道:「那衙役說了,揚州百姓們私下裡也是頗有微詞。而那程啟更是堅持要將兄嫂和父母合葬,為此不惜與族人斷絕關係,最後鬧到一家子都被逐出家族,這才得以合葬。」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寧溪月撫著胸口,譚鋒忙上前為她順著後背,一面輕聲道:「和那些酸腐的老糊塗生什麼氣……」
不等說完,就見寧溪月眼淚落了下來,哽咽道:「皇上你說,這是個什麼世道?我們女人到底怎麼了?做了什麼孽?這輩子要托生成女人。伺候著你們男人,為你們生兒育女,含辛茹苦相夫教子,最後又落了什麼下場?」
「溪月,溪月,莫生氣,天下間這樣的老糊塗終究是少數,你別一竿子打翻一船男人。」
皇帝陛下一看,好嘛,就因為幾個害群之馬,連自己都被歸類到蛇鼠一窩裡去了,這還了得?當下立刻就在心裡轉開了壞主意:敢把溪月氣成這樣,敢連累朕,哼!決不能輕饒。
寧溪月還在哭,程氏家族的做法,將她憋在心裡近二十年從不敢吐露的話全給激了出來,歷數封建男權對女性的壓迫,尤其是那一面面吃人般的貞節牌坊:「女人懷孕,都要替丈夫納個小妾,決不能委屈了他們;可男人要癱在床上,女人就得盡心盡力伺候著,別說找男人了,多看男人一眼,都是水性楊花。女人死了,男人可以續弦,不過是清明時節燒個紙錢,做一首悼亡詩詞,就會被贊有情有義,有條件的,三妻四妾都弄進門,還被贊說是齊人之福;可男人死了呢?女人要守節終生,只為了那一塊貞節牌坊,甚至有那極端的,還會因此而殉葬,若真的是因為情深義重也就罷了,可多數不過是被逼的,甚至就是為了博一個剛烈名聲。說到底,這不都是吃人嗎?皇上,憑什麼?憑什麼同生為人,女人就要被這樣作踐……「
她這一番哭訴,只將旁邊張寧的汗毛都驚得豎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寧溪月,只想著姐姐好大膽,她怎可以這樣大膽?千百年來,男尊女卑都是天經地義,她還是官宦千金,怎麼會在心裡存了這樣驚世駭俗的念頭?存也就存了,你不能在別人面前說出來啊,這難道不是離經叛道?你尤其不該在他面前提起,他是誰?他是皇帝啊,從前皇帝駕崩,都要妃嬪殉葬,雖然如今不這樣做了,但你當著他的面兒說這是吃人,他焉能容忍?
一面在心裡驚嘆,手就悄悄握成拳頭,目光也變得深沉難測。卻見譚鋒將寧溪月摟在懷中,好聲好氣的哄著道:「是,這些對女人的確太不公平了。等咱們回京,朕就立刻下令,讓禮部每年少頒發幾塊貞節牌坊,鼓勵民間女子喪夫後改嫁。」
張寧:……
我是不是聽錯了?難道出現幻覺了?少頒發幾塊貞節牌坊,鼓勵女子改嫁,這是從一個皇帝嘴裡說出來的話?哪怕只是為了哄人,這……這也太大膽了吧?皇上,你就不怕被天下的讀書人衛道士群起攻之?
實在是太過驚愕,張寧眼珠子都快凸了出來,忽一眼看到於得祿,見大內總管淡定地站在那裡,不由心中大慚,暗道果然是皇上身邊的人,定力非同小可。他卻不知於得祿這根本就是被鍛鍊出來的,早些時候,大內總管那眼睛也沒少往外凸。
這時寧溪月的情緒也漸漸平靜,見譚鋒一臉寵溺無奈地看著自己,她忍不住破涕為笑,輕聲道:「皇上,臣妾剛剛造次了,這些話在我心裡憋了許多年,可從沒說出來過,連對我爹都沒說過。卻不料今日竟破了功,實在是那程氏族人太過分,明明……明明那婆媳兩個也是受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