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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5:32:03 作者: 甄子姐姐
「Had I not seen the Sun,艾米莉·狄金森於1872年寫下的詩。」姜教授問,「讀過嗎?」
周鶴低下眼睫,若有所思地曲指轉了轉手繩上串著的小珠子,反問他:「那你希望,我是讀過呢?還是沒讀過?」
姜教授喝了口杯中的熱茶,虛掩上蓋,才悠悠道:
「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
But Light a newer Wilderness
My Wilderness has made」①
周鶴掀起眼皮看他,不冷不熱地嘲道:「你找我,就是為了給我念首詩?」
「老陳有寫日記的習慣,這首詩,出現在了他最後一篇日記里。」姜教授說。
周鶴轉動珠子的動作一頓,大致明白了姜教授的來意,不由又警覺了幾分。
他知道這個姜教授一直對他骨子裡的危險性有所顧慮,不止一次地勸過他,說是有認真考慮過他未來的出路,想把他帶出國門,去更專業的領域深入了解拓展他待發掘的價值,試圖把他潛藏的犯罪苗頭徹底扼殺在搖籃里。
姜教授堅信自己總結出的一套系統理論無誤,直言「情感淪陷」於周鶴這類人弊多於利。目前雖看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心理病態者本就容易是非混淆。
心理寄託一旦有所動搖,他的信仰也會跟著崩塌。如果生出反社會型人格,事與願違造成的惡劣後果實為不可預估。
周鶴從最初接觸這個姜教授時就很清楚,姜教授和周康真正無私地付出不一樣,是有目的性地接近他。
姜教授之所以這麼多年不計回報地給周康提供諮詢幫助,不過是互利互惠。其中很大一個原因,只是因為周鶴的存在是難尋的個案,作為實驗分析樣本,本就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
周鶴雖不能窺盡人心,但敏銳度一直在線,對這個姜教授的戒心從沒鬆懈過。
姜教授見他沒有反應,又問:「不好奇老陳是怎麼死的嗎?」
「我不好奇你就不說了嗎?」周鶴嘲道,「你來這,不就是為了告訴我老陳的真正死因,好方便觀察我會有什麼反應?」
姜教授絲毫不介意他對自己冷言冷語的態度,挺和善地笑了一下,說:「上世紀50年代,在巴布亞紐幾內亞的福爾部落曾出現過跟老陳死因完全吻合的一類病症。發病者舉止癲狂,狂笑至死。那時人們稱這種怪病為『笑死病』,也稱苦魯病。」
「你是想說他是得了瘋病死的?」周鶴問。
「不是。」姜教授搖了搖頭,說:「笑死病是朊病毒侵入人體大腦導致的行為失常,大腦中突然出現蜂窩狀小洞才是這類病症的真正死因。屍檢報告中受朊病毒侵蝕的大腦形似奶酪,後也被稱為『瑞士奶酪』。」
姜教授言盡於此,重開杯蓋,吹了吹已經不怎麼燙口的杯口,抿嘗杯中茶水。
須臾,視線重新轉向了隔桌坐著的周鶴。
周鶴一向沉得住氣,不喜做被動方,對於姜教授突然斷了話的行為並沒有急躁催促。反觀姜教授誘導性明顯的言行,揣測他該是還有話沒交代。面色無異地轉了轉手繩上的珠子,安靜等著。
姜教授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繼續往下說:「早期被稱為『死亡詛咒』的笑死病,病發的真正原因,其實是因為福爾部落有分食死屍的風俗。」
周鶴指尖動作微微一頓,聽明白了。沒接話,繼續撥弄著珠子。
「曾經被老陳當成信仰的那個人,最後沒能落個好下場。」姜教授緊盯著對面的周鶴,欲識破他此刻的真實情緒,話說得越發露骨:「那個被老陳愛了大半輩子的人,是被深愛著她的老陳剝皮剔骨,生吞入腹。最終,連具全屍都沒能留下。」
「這就是老陳所謂的『愛』,這樣的愛,是不是很恐怖?」姜教授問他。
周鶴安靜聽完,默了片刻。稍抬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你覺得,老陳為什麼要那麼做?」姜教授突然問道。
周鶴停止了撥轉珠子的動作,往後靠了靠,把這尖銳的問題反拋了回去:「你希望我能理解一個瘋子的作為?還是你認定我一直都是瘋的?」
書房內一時無言。
短暫沉默後,姜教授無奈嘆了口氣,說:「之前跟你提過的那個方案,要不要再重新考慮一下?」
「不。」周鶴想都沒想,一口回絕了。
「周鶴,你是很聰明,但你的這份聰明是把雙刃劍。用對了,是福。用錯了,是災。我想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你到底有多危險。」姜教授放棄誘導,苦口婆心地勸道:「墨菲定律或許聽著像是一種悲觀的宿命論,但其存在也不無道理。或許你可以嘗試換位思考,換你是老陳,你會怎麼做?」
「我不是老陳。」周鶴說。
「僥倖只是一時。周鶴,你有沒有想過,你或許沒你自己想像得那麼銳不可當。」姜教授收拾了一下手邊的東西,電腦關機後起身,說:「好好考慮一下,如果改主意了,隨時給我打電話。」
「不考慮。」周鶴兩手把住椅子扶手一撐,站了起來。低下視線,看著矮他一頭的姜教授,淺淺一笑:「我誰都不信,只信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①標註處------- by Emily Dickinson
譯文:(江楓/譯)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