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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風聲(中)

2023-10-01 05:23:46 作者: 董無淵
    第一百九十章風聲(中)

    真定大長公主既已點了頭,隔日蒙拓進榮熹院恭恭敬敬地給真定問了個安,再傳邕州內亂又起,符稽舊部韜光養晦近百日異軍突起,參將彈壓不住,蒙拓當日半夜起身辭行,只託付陸長英給長亭帶了兩個字,「放心。」

    長亭有些幽怨,話帶都帶了,多留兩個字和少留兩個字有什麼不一樣嘛。

    陸長英違心善後,「武將出征照慣例本該留家書一封,情況卻是危急,蒙拓隨身副將宋百生跑馬跑得腿上的繭子都被磨破了,可見情勢險重,你說他除了留這兩個字還能留什麼?」想了想,到底忍住,語氣嘟嘟囔囔,「你說你,嫁個名士大儒該有多好,里子面子都有了,武將若非馬革裹屍,都不算英雄——你見過哪個死在自家床上的將軍名留青史的...」

    長亭眼神往窗欞一別,陸長英當即噤了聲。

    他也是倒霉催的,有哪家大舅哥是真心喜歡妹婿的啊!

    偏生就他連句嘟囔都不准說出口!

    符稽舊部蟄伏許久,自邕州東南部起兵長驅直入,又有小股精衛自西南向豫州迫近,企圖以星星之火燎原各處開花,致形勢大亂,奈何冀、幽、豫及邕四州同氣連枝,豫州居中南北相壤,若要破開這一連線,必從豫州入手,可若要從豫州入手便是與陸家起正面衝突。

    陸家興旺百年,論他朝宗天翻地覆,也從未有誰將與陸家的齟齬放到檯面上來。

    所以只是「迫近」,只是「小股精衛」...

    胡玉娘垂手花間,手挑柳枝逗弄池中錦鯉。似懂非懂,「照這麼說,符稽還奢想拉攏陸家?不用硬,現在只是讓小股精衛逼近豫州稠山,他們只是做戲依次脅迫阿英阿兄就範?」

    岳番是岳三爺獨子,照此勢頭,石猛稱帝可能極大。龍潛之時常伴左右之人當然水漲船高。若石猛成就了霸業。岳番正三品武官的銜位跑不了,玉娘雖是勢微之時相識之人,可富貴一來。人心會如何,誰也難知。

    長亭是有意告知玉娘這些的。

    多學一點,凡事多想一點,總沒害處。

    玉娘想得到脅迫就已經很好了。長亭遞了杯清茶給她,笑道。「與其說是脅迫,不如看成試探。試探之後就是拉攏,你想啊,陸家反正是沒心思爭天下的。爭到了天下也迫於名譽不會坐上那個位子,所以陸家和誰結盟不是結?和他石猛能結盟,又為什麼不能和符稽結?與誰聯盟都可以。陸家與石家既非姻親。又非舊識,一個士族一個寒門。八竿子打不到的泥腿子都能和陸長英達成協議,憑什麼他符稽不行——符稽也算個梟雄,所以他也許會這麼想吧。」

    「那他是準備拉攏長英阿兄?」

    「大概是吧,用比石家更誘人的條件和好處打動哥哥。」長亭耐心講解,「在世人看來,陸家與蒙拓結親是在石家的算計與脅迫之下才成的事——這證明陸家與石家之間並非無一絲嫌隙。符稽若派遣蘇秦、張儀之口才的謀士前來擔當說客,他贏的把握至少五成。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一向譽滿天下的陸家更做不出斬殺說客的勾當。既然在符稽看來尚有五成把握,他為何不拼上一拼?拼贏了,不費一兵一卒,邕州老巢完璧歸趙。拼不贏,他也不虧。」

    玉娘啜了口清茶,眯著眼睛默了許久,好似正在費心琢磨。

    長亭心中一喜,埋頭靜待玉娘後語。

    這姑娘可算是願意動腦子了啊!

    初夏時節,池水波光搖盪,有婢子撐蒿擷萍,吳儂軟語遠聲高歌。

    玉娘大聲喟嘆,「好茶啊!」

    長亭當即恨得牙痒痒。

    暮色剛落,「叩叩叩」三聲,光德堂門房老樊頭將蓋上鋪蓋正準備摟著婆娘睡覺,一聽外頭叩門聲,老樊頭罵罵咧咧「日他祖宗,不開不開!不曉得又是哪家無賴來打秋風!」一個翻身臥在床上賴了賴假裝沒聽到,哪知外面敲門敲得更狠了,「咚咚咚——邕州符稽幕僚張黎、黃勝生、白春之求見齊國公!」

    邕州符稽!?

    老樊頭一個翻身,披件衣裳再拎只燈籠,角門開了條小縫兒,從小縫兒中透過看,看到外面三個頭戴皂巾,黑衣蒙面的精壯男子,老樊頭心下一驚,還未反應過來,從縫中塞了張薄信封,來人悶聲悶氣,「這是名帖!齊國公定當宣見我們!」

    老樊頭單手接了,打量來人兩眼,名帖往旁邊一松,囑咐小童兒,「送進二門!」

    半炷香後,白總管從廊間親至,手一抬,當即下了來人背上所佩刀劍,再一抬手將又有三兩壯漢束手前來,三下兩下打開了來人包袱,搜身之後,白總管態度倨傲,「且進去吧!」

    老樊頭暗自咂舌。

    陸家規矩大,他看了一輩子。

    可這麼下客人的臉,他還是頭一回看到。

    搜身時,那三人臉已漲得通紅,待白總管倨傲地說完話讓開道後,三人之中已有人沉不住氣,打頭那人右手一橫剛好攔住,手心向內,身形一躬,「總管,您先行。」

    白總管冷哼一聲,並未與之客氣。

    無字齋華燈初上,符稽幕僚三人撩簾入內,卻見陸長英背靠太師椅,神情莫測。符稽幕僚之首名喚張黎,當下躬身作揖,「臣下益王符稽幕僚張黎,參見齊國公。」

    「還喚什麼齊國公呀。」陸長英輕笑一聲,「大晉都要亡了,晉太祖封的齊國公便只能當個笑話聽聽罷了。」

    「益王傾力撥亂反正,難保大晉就沒有翻身的機會。」張黎語聲恭謹。

    陸長英由輕笑變為輕嘲,「鹹魚才講翻身,益王勢頭正旺,手握建康、白濁、濱州等東南沿岸重鎮,又平藩王之亂,如今已登昭和宮,這樣的勢頭如何能叫鹹魚呢?」

    「既如此,齊國公緣何襄助石猛小兒?石猛出身草莽,性情乖張,行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齊國公幼妹乃光德堂嫡長女,陸公掌珠,石猛竟也敢讓一個黃口胡人算計?臣下不信齊國公忍得下這口氣。」張黎口條極好,順水推舟便將話說到點上,「蒙拓小子胡漢雜種,父族兇悍且行事全無章法,母族邕州庾氏精於算計為士家不恥。平成陸氏既為天下士族之首,應當愛惜羽毛才是!」

    所以這是符稽的著力點?

    陸長英看向張黎,下頜一抬,示意其說下去。

    張黎心頭一喜,再道,「平成陸氏丟不了這個人,如今庚帖未過,只要蒙拓小子戰死疆場,陸大姑娘便不必嫁入石家。」

    「你若能殺蒙拓,便不會出現在這裡。」陸長英言辭**,手撐下頜骨,「說下去。」

    「是,若益王有十足把握攻入邕州生擒蒙拓,臣下便不會冒險夜探平成。益王只需齊國公袖手旁觀罷,只要豫州不阻益王兵馬,蒙拓妄圖在半年之內輕易拿下邕州便是痴心妄想。」張黎將身後包裹向前一推,神容十分恭敬,「當日得知邕州淪陷只因齊國公助石猛一臂之力,益王追悔莫及,此事過失全在益王。益王既小看了齊國公,也小看了石猛,如今世道正亂,任誰都不進則退。益王當日未將利弊言明,才叫齊國公聽信了石猛渾話,益王悔不當初。」

    張黎緩緩打開包裹,有螢光在其中閃現,張黎話聲越來越緩。

    「唇亡齒寒,石猛其人無德無信,所有的承諾齊國公都不可盡信。若他日石猛為王,齊國公豈非為那馬夫臣下之人!?天下士族顏面何存?!益王能給齊國公的比石猛多一百倍、一千倍...」

    包裹打開,桌上有一半臂高的青玉璧山,其間無一絲瑕疵,玉中有水光,盈盈一動,萬千風波起。

    這件堪稱國寶!

    當日和氏璧出世之光恐怕也便是如此了罷!

    陸長英眼神從其上掃過,輕聲問張黎,「益王能給我什麼?」

    「半個天下!」張黎語氣突然高昂,手臂展懷,「半壁江山!大晉一分為二,一半姓符,一半姓陸!陸家貴為士族,當然不在乎紅塵雜事,更不會紆尊降貴與俗人爭奪天下!故而這半壁江山是益王好心相贈,並非平成陸氏爭名逐利所得!齊國公儘管放心!這件青玉可換得三座城池,益王拱手相贈,還望齊國公笑納!」

    好大的手筆。

    張黎先以蒙拓入手,再以巨大的理由誘之,循循善誘,條理清晰,言辭煽動得當。殺了蒙拓,陸家可毫無破綻地推掉這樁親事,而符稽卻順勢奪回邕州,為致陸石兩家結盟破裂,益王符稽竟捨得半壁江山。而張黎其人夜探平成是膽識過人,受了屈辱卻不置一詞是能屈能伸,符稽身邊竟還有如此人物...

    陸長英若有所思。

    張黎眼神熱切看向陸長英。

    「這件青玉我收了。」

    陸長英後背往太師椅一靠,溫聲淺言,食指指向張黎,「你,我也要留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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