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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九章 風聲(上)

2023-10-01 05:23:46 作者: 董無淵
    第一百八九章風聲(上)

    金創藥啊,那便是皮肉傷。戰場上,皮肉傷都算輕傷,流了血好好結痂,這道疤就算了了。若真正傷筋斷骨了,她這會兒怕哭都哭不出來。

    「若哪日不打仗便好了。」

    長亭埋頭悶聲嘟囔一句。

    「是啊,若哪日不打仗便好了。」蒙拓一笑,「可如今打完周通令打秦相雍,打完秦相雍打符稽,打完符稽打...」蒙拓話頭一滯,再道,「或明或暗,或冠冕堂皇或狡黠陰險,無論用什麼法子,都得打,不打這仗,天下便永無太平。」

    長亭再嘆一聲,嘆完便笑問,「媒人請好了沒?還有咱們往後去哪兒住?仍舊是住在冀州嗎?石家府邸修得端的是氣派,昭和宮的陳設大概也就這樣了吧。」長亭一直沒問過石老二與蒙拓是如何操作才得到了那枚應當在石猛手中握著的扳指,長亭不是傻的,當然知道其中有貓膩,保不齊更有陽奉陰違、強取豪奪的勾當,只是幽州一直沒有消息傳過來,既然沒有消息,那便是好消息——至少石猛沒在明面上為難石二哥,長亭便漸漸放心。

    「不住石家大宅,我本意是在邕州另闢府邸,可邕州仍未平定,甚至在未來幾年中會成為衝鋒前線,城池不太平不適合安居樂業,故而我們仍舊住在冀州。我已經在冀州買下一處庭院,離二哥外宅兩個胡弄,有山有水,是江南的木架結構,我已經叫人種上了樟樹,牆漆也換成了青瓦白磚。窗欞糊的是桃花紙,你若還喜歡什麼,現時與我說,我立馬差人去辦。」蒙拓眼神微斂,說得極為認真。

    江南...樟樹..青瓦白磚...

    這分明是江南民居。

    長亭低了低頭,聲如蚊蚋,「你差人去打聽過陸家舊宅的樣式了?」

    蒙拓點頭。「去接符瞿的時候趁機打探的。當初是想看看你是在哪裡長大的,後來積了福娶了你,便又差人暗中再去打探了一把。我聽說陸家在建康的舊宅里放了一窪活水直通秦淮。後山養仙鶴與白蓮,擺放的瓷器都有著百年的資歷——我已盡力去尋了,最早尋到了東漢的雙耳壺,最近是前朝。全是百年之前的舊瓷有些難,可再給我百日。到成親之日我一定能尋到。水渠也已經在挖了,仙鶴與大雁也找到了,暫時放在二哥的外宅里。水渠我叫他們挖深一些,往後你想泛舟也好。辦詩會流觴曲水也好都可以,甚至我還可以教兒孫在裡面鳧水。」

    長亭聽得眼眶有些潤。

    蒙拓有些想抬起長亭下頜,可手指一縮再一伸。忍了忍——他的那位大舅哥可不是吃素的。

    「哦,還有媒人。」蒙拓一回神想起長亭剛才問的話。「請了姨母做媒人。」

    石猛妻室庾氏當媒人的話,那便不是以石家的名義娶親了!

    長亭一怔,「石猛也干?」

    「這就是二哥的事了。」蒙拓語聲穩沉,「我信賴二哥,二哥說可以便是可以。我唯一要做的就幫他打下大好河山。」

    石闊其人是很有謀斷。

    以這麼一樁事換來蒙拓的誓死追隨,換取石猛的妥協與忍讓,換得邕州及半銅城的肥水不外流,換回了與陸家直接接觸的機會。

    長亭與石闊接觸不多,可對他卻從無惡感。

    一個聰明人,一個聰明的心地不算壞的人,是值得人親近的。

    長亭暗自臆測,「石二哥恐怕是娶不到什麼好親事了。」再想了想,「也不一定,就看石猛怎麼想了。兩個都是兒子,石闊搞這麼一出,於石猛無疑是當頭棒喝。只是數年積習尚未不易扭轉,何況偏幫了十幾年的親兒子?我猜,石二哥或許會自求邕州庾家的姑娘。」

    蒙拓蹙眉,「為何?」

    「幫你在邕州站穩腳跟,」長亭笑了笑,「邕州庾家雖已沒落,可爛船尚有三斤釘,庾家仍是士族且在邕州落戶多年,雖有符稽經營,可庾家總能說得上幾句話。且今日今時,石二哥憑一己之力很難娶到地位顯赫的姑娘,就算要拿我當名頭,謝陳崔三家也不會有所回應,與其娶一位後勁不足且不知根知底的士族姑娘,還不如選了庾家,正好順水推舟也能把你姨母庾郡君拽到身邊來。」

    和庾家結親,對現在的石闊來說是最實惠的。

    蒙拓聽得很認真,待長亭說完,想了想便道,「二哥若有借女人上位之心,他便不會將那枚扳指給我。」蒙拓稍稍遲疑片刻,終究還是說出了口,「二哥應當有心儀的女子了,如今被養在別院。」

    長亭不驚訝,仰首嬌俏一笑,「所以我說的是或許呀。」

    蒙拓悶了兩聲,終於開口,「奇怪得很,聽你說什麼話都讓人歡喜。聽你說公事也好,私事也好,說人是非長短也好,埋怨嗔怪也好,我都不覺得厭煩,都覺得你的話有道理。」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

    長亭臉上突然紅透了,那天蒙拓抱她,她都沒有這樣羞赧過。

    夜風沉迷,長夜輕歌。

    長亭一下子靜了下來。

    蒙拓再道,「二哥說有些話現在說與成親後說是兩個意思,他叫我同你一一說清楚,姑娘家都喜歡聽,一百遍一千遍都聽不厭的。叫我拿刀布陣,我得心應手。可叫我同你說這些,我...我著實有些說不出口...」

    長亭抿嘴笑起來,本欲開口,卻見蒙拓還有話要講便住了口。

    「我這一個月沒做事,想了許多事情,也遊歷了一些地方。建康我如今去不了,可豫州也算是你長大的地方,我便空暇之餘走了走稠山絳水...好山好水育佳人,古人誠不欺我...嗯...」蒙拓臉色憋得有些紅,張了張嘴,有種明知道後話是什麼卻怎麼樣也說不出來的感覺。

    長亭笑得更厲害了。

    這大概也是石闊給他出的主意——拿這些話拋磚引玉罷了!

    是,蒙拓在平成無所事事近一個月,真定大長公主有心晾他,陸長英公報私仇自然順水推舟,小秦將軍與秦堵倒是與他頗有私交,奈何各為其主,自當敬而遠之。

    故而,蒙拓這一月倒是意料之外的偷得浮生半日閒,過得十分快活。

    長亭抬頭一看,蒙拓仍在想詞罷,便笑著溫聲解圍,「你都看見了些什麼呀,說與我聽一聽好吧?」

    蒙拓暗自大呼一口氣,再說話便順溜多了。

    「...豫州比冀州大很多,雖不如冀州人來車往熱鬧繁華,但綠水青山卻很幽靜。稠山不高,絳河不深,可稠山之上有高廟古樹,絳河之水有魚群浮藻,較之冀州卻別有一番滋味...」

    蒙拓並非溫柔之人,說這些話的時候,語調壓得很沉,卻叫人無端地沉溺了在夜風裡。

    長亭背靠牆壁靜靜聽,裡間仍舊觥籌交錯,她卻覺得外面更熱鬧喧闐。

    那夜月光極柔,牆角有蟬鳴,這四月的天哪裡蟬就出來了呢?長亭知是有人催促,看了看蒙拓,目光盈盈,「我該進去了。無字齋雖離得遠,可一來一往,除非我腳程太慢,卻也應當回來了。」

    蒙拓頷首,從懷中遞了一隻牛皮信封出來。

    長亭木愣愣地接過,再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蒙拓頓感這姑娘怎麼一會兒聰明,一會兒笨呀,「大郎君不是叫你去無字齋取信嗎?」

    長亭連聲「哦」,將信往袖中揣一揣,往後退了兩步,再想一想,轉身過來反手抱了蒙拓一下,湊到蒙拓耳朵旁邊話說得飛快,「我便等你來娶我了!」說完話就撒手,木屐踏在石板上清清脆脆的。

    暖閣里龍泉酒酒香四溢,陸長英似笑非笑地打開信封,卻當即愣了愣。

    信上有十個字。

    「聘禮——山河猶在,國泰民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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