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言•宮斗 >天嬌 > 第一百五五章 哥哥

第一百五五章 哥哥

2023-10-01 05:23:46 作者: 董無淵
    第一百五五章

    火光漫天,沸沸揚揚,熙熙攘攘。

    內廂中卻井井有條,陳氏已昏死過去,長亭喚人將她抬到真定大長公主處去,陸長慶一直在哭,當長平被人灌藥時,陸長慶已然哭傻了,愣了半天才撞上來奈何丫鬟架著她,她沖不出去便一聲一聲地低吼,無非是吼「陸長亭,你心如此狠毒,不怕遭報應」之類的並無實質意義的話罷了,長亭手一揮便有粗壯的婆子捂了陸長慶的嘴巴把她拖到了花間裡去。

    長平那半碗湯藥喝下肚,面上已涕泗橫流。

    長亭那一聲「藥膳湯可好喝?」成為了激怒陸長平的最後一根稻草。

    「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陸長平滿臉淚痕,他還不及長亭肩頭高,卻攥緊拳頭嘶啞低吼。

    長亭看了陸長平一眼,輕聲道,「先顧好自己的命吧。」話音未落,長亭皓腕一抬,滿秀將藥碗負手一翻,裡頭的湯水順勢倒在了盆栽里,再將藥碗「砰」一聲往木桌上一放,單手掐住陸長平的肩胛骨,將布團重新塞回他嘴裡。

    滿秀一溜動作做得極麻利,內廂頓時靜了下來。

    內廂一清淨,外間便顯得愈發喧囂。

    長亭一直很安靜,手搭在桌沿上,袖口鑲水青紋邊,廣袖雲紋直直墜下,小姑娘靠在窗欞邊站著,眉目遠眺,似是在看戰事大起的前堂門廊,秦堵前來回稟之後便又匆忙離開,青雀旗一立,光德堂門口的圍堵力度一下小了許多——他們口裡念的是正統。究竟什麼是正統?!陸長英才是正統中的正統!陸長平只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貨色罷了!正統一出,誰還敢糾圍?

    天色很黑,長亭微眯眼睛想看一看那方立起來的青雀旗。

    長英真的回來了嗎?

    秦堵帶回來的信是陸長英將在五月末六月初才啟程回豫州,如今將將才五月末罷了...讓秦堵帶信回來是虛晃一槍還是臨時改變了行程?又或者長英如今根本沒有回來,只是蒙拓的圍魏救趙之計罷了...

    長亭壓根沒問蒙拓預備做什麼,只是很確信既然蒙拓讓她把光德堂守好,她便不需要再管外城的那一樁樁事了。

    蒙拓也沒有問過長亭要做什麼。他卻很清楚自己需要怎麼樣收尾。

    長亭與玉娘。長亭與蒙拓,玉娘與岳番,岳番與蒙拓。四個人,四種過命的情誼與默契,各取所需,自成因果。

    崔氏與陸繽目睹了一切卻一直未曾開口說話。陸繽臉色發白,崔氏臉色發青。一白一青跟唱黃梅戲似的,陸繽看了眼已然安靜且有序的大堂之內,無法想像就在半個時辰,不不。未到半個時辰之前,這裡有人吐血,有人被灌藥。有人在哭,有人在嚎叫。可一眨眼的功夫,全沒了!

    「若阿嬌是三叔,就會換一身衣裳去門廊看看。」長亭慢慢起身,埋頭理了理垂在胸前的宮絛,「畢竟青雀旗立了起來之後,城中的火力必然會被削弱。二房已經沒可能東山再起。如果三叔足夠聰明,應當明白如今才是大撈特撈的好時候。」

    崔氏肩頭無端向後一退。

    她...她往日為何沒有發覺陸長亭的氣勢竟然這樣足!

    青雀旗是什麼...?

    陸家人都知道!

    是陸家的家旗!是戰旗!是陸家的象徵!

    外城...青雀旗...大郎君...

    他們不是聾子,他們聽到了將才秦堵的那番話啊!大郎君是誰?是陸長英罷!今天這一出只是陸長亭布下的一個局罷了!從一開始捧殺三房,到挑撥三房與二房的關係,再到放權給三房任由三房膨脹,再到引出了陳氏自取滅亡,暴露底牌,最後擊潰心房二房至此徹底不能翻身!這不過是一個局罷了!什麼逼宮圍城,什麼絕處逢春,都是假的,一早就在陸長亭的算計中的!陸長亭不過是引蛇出洞再一網打盡罷了!

    他們三房是棋子,更是誘餌!

    崔氏不蠢,一個清河崔家的旁支庶女既然嫁進了光德堂又攏得住夫君站得穩腳跟,她可以市儈可以牆頭草,可她不會蠢。崔氏慢慢想通,卻見陸繽想張口回話,唯恐陸繽說出蠢話來,崔氏扯住陸繽衣角,搶先開口,「你三叔向來一副文人酸腐氣,如今雖掌著牆頭城防卻今朝卻嚇得連門都不敢往出邁,自是不夠聰明的。若阿嬌有心,小叔母便陪著阿嬌出遊廊去瞧一瞧,總得瞧瞧那副青雀旗是怎麼起來的吧?若是阿英活著回來了,陸家也算...」崔氏說著話,彎月般的眼目便向下一斂,幾欲哽咽,「那咱們陸家...也算是有盼頭了...」

    這擺明了是在表明態度——我們不聰明,你給我,我們才接著了。你不給了,我們也堅決不爭,雖然慫是慫了點兒,好歹能保住這條命罷,看看陳氏看看二房,人家尚且勢均力敵卻也輸得一敗塗地,我們又拿什麼去跟人家爭呀?

    崔氏是小人,可小人往往能活得更長。

    沒有那麼多指望,沒有那麼多執拗,沒有那麼多志向,沒有那麼多氣節,自然沒有得償所願的清譽名流,沒有那麼多的關注與尊崇,可相應的,至少他們很安全,安全地平庸地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

    這便是大多數的人生。

    恰好,這也是長亭扼腕期待的人生。

    奈何,長亭有太多放不下,放不下欲望與固執,放不過志向與風骨,同樣的,她更放不下或許會傷她卻仍舊是她賴以生存的尊嚴。

    長亭抿唇笑了笑,側身作了個揖,口中嘆謝,「阿嬌謝過小叔母。」

    並不說謝什麼,卻叫崔氏暗地裡大鬆了一口氣。

    遊廊里便能嗅到一股子焦味,長亭步調不急不緩走在最前列,外頭有慘叫聲,又陡起馬蹄颯踏之聲,長亭走到一半停下步子單手抹了一把臉再繼續朝前行,玉娘牽著小長寧走在後面,玉娘輕聲低語,「...你不該叫阿寧來這處的,打打殺殺的,恐叫小姑娘嚇壞了。」

    「萬一哥哥回來了呢?」長亭步子沒停,「總要叫阿寧見到哥哥第一面的。」

    玉娘挑挑眉頭,再回頭看了看跟在後頭的崔氏,笑了笑。

    好日子要到了。

    她們可算是熬過去了。

    光德堂門前鏖戰正酣,許是負隅頑抗許是破釜沉舟,他們以為攻破光德堂便可占據上風了嗎?還是騎虎難下不得不豁出一條性命來了?

    黃參將已經死了,如今領頭是豫州汝南四品武官,一撥又一撥的人向里沖,或搭雲梯或扔火把,一副十分奮勇向前的樣子。

    不敢拿出這幅模樣對待亂匪鬍子,卻敢內鬥窩裡橫。

    陸家人的日子也是過得太安逸了些。

    一行女眷廣袖翩翩很是惹眼,小秦將軍自角樓上踏踏往下趕,在亂火金戈中朝長亭屈膝福身,再命人搬來椅凳以及圓桌就放置在影壁之後,長亭留住小秦將軍,溫聲問,「小秦將軍給阿嬌一句實話,哥哥是不是回來了?哥哥是不是跟著陸紛的棺槨回來了?」

    小秦將軍滿身血污,擦了把眼,語氣憨直。

    「若大郎君當真回來了,我能瞞著姑娘嗎?我也不知道外城的青雀旗是啥意思!多半是謀劃,可該怎麼收尾啊!」小秦將軍再就著袖口擦了擦染血的匕首,「您也莫慌,末將帶了多少出去就帶了翻倍的人回來,守個光德堂倒還守得住!外城的青雀旗一立,多少兵士都沒了攻城的心思了,一旦軍心渙散了,這點兒攻勢壓根就不值一提!」

    饒是小秦將軍這樣說,光德堂外今夜卻仍然血流成河。

    世家的朱漆是鮮血染成的,不知又要刷多少遍才能將光德堂的青瓦白牆刷成原先的模樣,長亭整個人站直了挺直了,手卻在袖中抖啊抖,顫啊顫,她抿抿唇久久沒說話。

    她已經很累了。

    今夜一波又一波的事情讓她身心疲憊,真定大長公主可以說是她累了,而她卻不可以,她甚至在與陳氏對峙的時候,不僅不能說累,甚至連一點點的怯都不能露,一旦露怯,便是功虧一簣。

    「呼呼呼——」

    「沖呀!成敗就在這麼一扳手了!」

    「噼砰!」

    刀劍無眼,生命易逝。

    更漏中的沙礫向下落一顆,好像一個人的性命就如此渺無聲息地從這個世間消失。

    長亭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挺了,奈何鼻腔中充斥的血腥味,翻湧而上的噁心反胃卻在提醒著她,道行不夠還需回爐修煉。外面在發起另一輪的總攻,聲音高揚到半空之中,卻如落葉拂風突兀截然而至!

    長亭探出頭去,黑暗之中,卻見牆頭上有一面青雀旗高高揚起。

    好像一下子所有喧囂與生死之爭全都靜了下來!

    長亭整個人都靠在影壁上,腳尖動了一動,先將身子向前傾企圖看得更加清晰,奈何夜色太暗,又有幾重弓弩手遮擋在前,她除了那方迎風飄揚的旗子什麼也看不見,長亭快步朝前走了三兩步,繞過影壁,撥開弓弩手,她挺直腰杆立在光德堂大門正中,欲哭無淚地看著由遠及近的那個坐在輪椅上的那道黑影。

    「哥哥...」

    長亭囁嚅嘴唇輕聲道,再出聲時已近嚎啕大哭,「哥哥!」

    長亭仰頭哭得不可自已,淚光朦朧之間卻見蒙拓一身黑衣勁裝站在輪椅之後,朝她笑。(未完待續)I580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