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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再探(中)

2023-10-01 05:23:46 作者: 董無淵
    第九十五章 再探(下)

    胡玉娘聲音高亮,雙頰緋紅,「他...他衣裳邊兒沒車好...俺把他叫過來...補...補衣裳邊子...想趁著大傢伙都還沒醒,就把」胡玉娘越說越順,眼風一道看長亭,再從長亭身上掠了過去,在岳番身上停了半刻,方回過神來昂頭挺胸,「...但是如今沒針線,就琢磨著明兒午晌過後去市集買,怕大長公主不同意,就想讓阿寧去哭求...」

    長亭恍然大悟。

    為什麼岳老三不來,讓小子岳番貿貿然來談這麼大的事兒!

    好歹還能把胡玉娘推出去金蟬脫殼,順便水到渠成啊!

    陰險!

    太陰險!

    胡玉娘把故事都圓完了,如今就只看真定大長公主信與不信了。

    長亭一抬首,陡見岳番耳朵都紅了,扭扭捏捏地埋著頭理衣角,肩頭一抖一顫,很有些羞赧地開口說道,「沒錯兒!軍中都是大男子漢都不太會繡活兒嘛...」

    邊說,岳番邊腳向下一跺,小碎步跑出廂房去,羞答答的聲音跟著就落在了身後。

    「哎呀!討厭!」

    長亭膝下一軟,本就沒睡好,心裡頭泛起那股噁心的勁兒,叫她直想打人。

    任誰來瞅一個大老爺們邁著小碎步捂臉輕喝,都會想打人的...

    岳番一走,真定大長公主掃了眼瞠目結舌的胡玉娘,將頭埋了埋輕搖頭,斂裙坐到了上首,張了口有些不太好教訓,別人家孩子的事兒,她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啊,只是一條,別把自家孩子帶壞了。

    「再不許小郎君登堂入室了,姑娘家的名聲還想要不想要了...」

    真定大長公主叨了兩句,話鋒一轉,「明兒個晌午過後,想出門去市集逛上一逛?」

    長亭點頭。

    真定大長公主見長亭點了頭,心頭沉了沉,「阿嬌,你也要跟著去?」

    長亭再點頭,未待真定大長公主後話,便將頭埋在襟口,話兒說得糯聲糯氣兒,卻話尾帶著不易察覺的哭腔,「父親答應過阿嬌的,只不過上回來幽州城的時候走得匆忙未能如願成型...父親還說要帶阿嬌去吃街口巷末的小吃食的...阿嬌想再去一次就當父親陪著,還想去上回同父親住下的那個驛館...」

    真定大長公主面色漸軟,沉吟半晌方開口道,「阿綽...」微頓,「那就去吧。要不要祖母陪著一道?」

    長亭久久未說話,怯生生地抬了頭,「阿嬌怕玉娘不自在。」

    真定大長公主想了想,方點了點頭。

    叫她順著阿綽走過的路,住過的住所,吃過的小攤走一遍,她整個人怕是會崩潰,對於長子...

    真定大長公主胸口如錐心之疼,左手捂住心口,娥眉連忙從袖中掏了一壺白釉小餌瓶來,裡頭滾出一顆深褐色的藥丸,又趕緊遞了茶水去,一下一下撫真定大長公主的後背。

    真定大長公主用過藥便好多了,長舒一口氣兒,搭在娥眉的手肘上,靜聲道,「...你們就自個兒去吧...年輕人去散散心總是好的...記得帶好侍衛和隨...」

    「祖母,周通令什麼時候能血債血償?」

    長亭亦心如刀絞,語聲平緩,慢慢抬頭,眼眸深切地看著真定大長公主,「我們就快要走了,祖母原先承諾的一切,都是空談嗎?」

    「大姑娘!」娥眉輕喚。

    真定大長公主掩下娥眉的手,身形靠在侍女胳膊上,輕聲,「快了,阿嬌,你莫慌,快了。」

    就在清查完周通令之後,就在將周通令和陸家完完全全撇清關係之後,就在...

    她們出城之後。

    長亭手擱在小案上,慢慢蜷成拳。

    唯有血脈不容背叛。

    長亭眼眶大紅地朝真定大長公主淚眼婆娑地點點頭。

    門扉大開之後大合,聽著真定大長公主的腳步聲漸遠,胡玉娘心疼地掏出帕子來伸手遞給長亭,「...都是一家子人..哎呀,你一哭我都心疼...」話還沒說完就哽在嗓子眼裡,胡玉娘看著長亭拿手背抹了把眼睛後神色如常,絲毫不見方才悲戚之色,胡玉娘再次瞠目結舌,「阿,阿嬌...」

    長亭應了聲「唉」,抬起頭來看了看胡玉娘,再拿手背抹了把右眼,嘴上笑起來,「我沒事兒,我阿爹就是我的擋箭牌,更是收妖符,只要將我爹祭出來,真定大長公主一定啞口無言。」

    胡玉娘翕動鼻腔,聽著長亭的話,無端端地也有點想哭。

    這一家子人都過到什麼地步,才會拿死人來當收妖符啊...

    整一天,長亭囫圇用了早膳,便請胡玉娘看顧著長寧,她偷得浮生半日閒,抱著軟枕在廂房裡整整睡了一天一宿,得了岳番的回話,心還沒落回原地,可也算降到了一半兒,再睜眼時可到了第二日了。

    北地落的雪怪得很,晚上掉,白天停。

    到了午晌時分,雪漸漸小了,長亭以為又如照舊般,太陽會露出頭來,哪知打開窗欞一瞅,天際盡處灰濛濛的一片,烏雲連片連藍天都被遮擋得再難看見。

    「這天兒真怪糟,不落雪了,反而要下雨了。」

    長亭讓滿秀去翻油紙傘,再讓白春去備馬。

    哪曉得沒等來滿秀,反倒把娥眉等過來了。

    「這樣糟糕的鬼天氣,姑娘也還是執意要出門去?」

    娥眉淡掃娥眉,如遠山黛,香粉敷面,又如淺色荷瓣,長亭眼神再向下一看,嗬,嘴上還抿了胭脂紅紙,紅艷艷的活像一團直衝沖向上竄的火。

    長亭抿唇笑了笑,「可是祖母打發你來的?」

    娥眉婉轉清凌凌地笑,「是呢。大長公主不放心,叫奴來跟著姑娘走,也好做個把轎的錢袋子。」

    長亭邊笑邊點頭,「勞煩祖母掛心。祖母是掛心了,誰曾料到底下的奴才漫不經心,整日整日地都將陸家的規矩掛在嘴頭上,殊不知嘴上說完了,就像風過了無痕似的,心裡邊兒一點沒撈著調兒。」

    長亭邊說邊探身從床榻邊上拿了一疊兒糙紙遞到娥眉的眼皮子底下。

    「嘴巴和妝容都先擦乾淨吧。這樣出門,你不嫌丟人,我都嫌丟了陸家的臉!」

    娥眉膝頭一軟,險些跪在地上去。

    她竟忘了家裡頭可是戴著重孝的啊!

    一心想著要在那群莽夫糙漢中拔尖出挑,留下印象,卻忘了這茬子事兒了!

    長亭見娥眉沒接,手再往裡伸了伸。

    娥眉趕忙斂頭後退半步,誠惶誠恐,「姑娘...還望姑娘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奴!奴從大長公主處出來,奴一心想在姑娘跟前湊個好,這才著意裝扮的,絕非存心待國公爺不仁孝啊!」

    「行了。」

    長亭遠遠見著滿秀過來了,拿了兩把油紙傘擱在博物木櫃旁斜倚著,長亭再從窗戶里朝下看,馬車「踢踢踏踏」的也備好了,伸手攏了攏白絨大氅,拍了拍娥眉的肩頭,「今兒個好好當差吧,該看見的就看,不該看的,我叫你睜眼,你都甭理會。」

    娥眉佝頭連聲稱是!

    真定大長公主撥了近三十人隨侍,這一撥人是暗中保護,近身的就只有兩個丫頭。

    馬車拴的是尋常富戶都用的榆木馬車,長亭沒戴帷帽,在北地戴帷帽太扎眼了,兩個姑娘就照著北地姑娘的打頭蒙了層薄布在臉上擋遮著,對,是倆,長亭執意將長寧留在了驛館裡,不許她跟著一道去——大長公主也樂見其成。

    天色不算好,大道都空蕩蕩的,沒見幾個人影。

    長亭乘在馬車上一路往城頭去,時不時地停下來讓滿秀多少買點玩意兒和吃食,心裡頭默默把了把時辰,便叫白春撩開幔帳交待車夫,「...去丁香樓,店小二說丁香樓做的金銀饅頭是一絕,姑娘就想嘗一嘗。」

    車夫高喝一聲,「得嘞!」,便一揚馬鞭暢通無阻地向城頭駛去。

    馬車一停,長亭攏了攏罩在面上的薄布,撩簾下車。

    娥眉張口欲喚,想了想索性住口,跟在長亭身後。

    約是午晌仍未過,酒樓大堂來往絡繹不絕,約莫容納得有百來號人,有幾桌在大堂深處喝酒划拳,一個個都赤膊上陣看上去極為彪悍,長亭埋了埋頭,斂裙踏過了門檻,跑堂的樂呵呵地湊上前來領著人往二樓包廂走去。

    長亭剛一掩門落座,窗欞外「轟隆」幾聲,接連打了幾個響雷!

    「哎呀!油紙傘沒拿!俺給忘了!」

    滿秀驚呼一聲。

    長亭蹙眉怪道,「你怎麼這般虛心!那可怎麼辦!馬車可坐不下這麼幾個人吶!」

    普通規制的榆木馬車也就能容兩個人,恰好長亭與玉娘,滿秀、娥眉還有白春都得在外頭跟著走。

    娥眉想發火,卻又顧忌長亭怕是要偏袒滿秀,忍了忍,便琢磨著將功折罪,「奴與滿秀姑娘回去拿傘,姑娘就在丁香樓可千萬別先走嘍。若出了什麼差池,奴回去可不好交待咧!」

    長亭連聲稱是,「就在這處吃金銀饅頭!你們也別回去拿了,就在旁邊的市集上買兩把傘吧!」

    娥眉如獲至寶。

    滿秀與娥眉將一掩門出去,胡玉娘便躡手躡腳地趴在了土灰牆壁上聽壁角,長亭袖著手立在她身邊兒,神色緊張,「...可聽得見?」

    胡玉娘揚揚手,「...俺冬聽人參,夏聽蓮藕,住在林子裡聽不靈就活不了...」胡玉娘眉梢一抬,趕緊抓住長亭的手腕,「來了來了!」

    人來了。

    就在長亭隔壁的廂房裡。

    周通令親來,單手推開門框,卻見里廂仰頭跨坐的岳老三,嘴角向上一挑,「陸二爺怎麼換了個人來?這回是想找我要帳本子?」

    岳老三來不及行動,周通令開門見山一句話,卻讓刀鞘回籠。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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