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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5:22:29 作者: 竹西
「柳婆婆。」可兒無奈地叫道。
柳婆婆是可兒前任婆婆的陪嫁女侍,也是她的教導嬤嬤。府里一直有傳聞說她是前朝隋宮中逃出來的宮中命婦。每當柳婆婆賣弄她那完美的儀態時,可兒總會想起這個傳聞——只可惜她是個啞巴,且天性冷峻,讓人不易親近。可兒一直沒有那個膽量向她求證這個傳聞的真偽。
春喜囁嚅著為自己解釋道:「柳、柳婆婆,太太那邊想把姑娘嫁給那個可、可怕的國公爺……」
柳婆婆的雙眼立刻閃過精光。她瞪著春喜,以眼神要求進一步的解釋——這又是一個可兒弄不明白的地方,柳婆婆的眼睛總是能傳達哪怕是最微妙的意思。事實上,在可兒剛到錢府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沒有發覺柳婆婆是不會說話的。只要看著她的眼睛,任何人都能明白無誤地「聽到」柳婆婆說的話。
「是、是真的,不信您、您問姑娘。」
可兒沖柳婆婆無奈地笑笑,證實了春喜的話。
這時,春喜那大膽的天性又恢復了過來。她轉過頭來對可兒、也對柳婆婆說道:「那國公爺可怕極了,聽說前兩個未婚妻拋棄他時,他竟然報復人家,差點兒殺死她們呢!」
可兒搖搖頭,笑著反駁道:「國公爺真如你說的那樣,以他對前幾個未婚妻的模樣,肯定不會放他現在的這個未婚妻逃跑的,必定要抓回來折磨個半死。我可聽說那位國公爺的衛隊裡多的是高手,要抓兩個逃跑的平民真是太簡單了。」
「姑娘既然不相信這個傳聞,又對那個馬夫的傳聞怎麼說?那天我們可是親眼看到那個被他跺了手腳的馬夫的。還有那個慘死的士兵,這些傳聞難不曾都是假的?」
可兒沉吟了一會兒,道:「我不覺得那是這個國公爺造成的傷害。你也瞧見那個馬夫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如果是國公爺下的手,只怕這個馬夫就不會那麼開心了。至於那個慘死的士兵……我不知道,不過,你也見到那天因有人當眾說這些傳聞被那個國公爺的衛兵打了的。如果他當真對手下的兵不好,那個當兵的會為了維護他而跟人打架?而且是一個對五個。」
春喜著急起來。
「姑娘可以不信那些傳聞,卻不可不信那府里下人所說的吧。姑娘自己也說,一家主人好不好,問下人就知道了。那府里的人都說這國公爺恐怖極了,是最難侍候的主子。」
可兒仍然固執的搖頭。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聽到有關這位國公爺的若干相互矛盾的傳聞之後,她便認為這個傢伙很可憐,為國家流盡鮮血,卻備受眾人的非議。
「我聽說那府里的僕役領班是被老爺趕走的那個張三?如果是他說的,我可一個字也不會相信的。那人能幹是能幹,就是嘴上喜歡胡說八道。他不也說我厲害,對僕人三天一打兩天一罵的?如果他說那府里對人好,我倒是要擔心一些個呢。」
「可是……」
春喜無助地看看柳婆婆,希望得到一些支持。柳婆婆卻斂手站在一側,低垂著眼帘動也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總之,我勸姑娘還是小心些個的好。你想,這是太太的提議,太太幾時對姑娘有過好心?」
可兒嘆了一口氣,這金寡婦雖如此對她,她卻是一點兒也不恨她的。因為她知道一個女人想要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能由自己當家作主的家時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她站起身來,走到窗前,視而不見地瞪著窗外的春色嘆道:「其實我也知道,我在錢家是呆不長的,總要想個法子離了這裡才好,只是再嫁終非我所願……」
可兒並不想要再嫁人。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既沒有傾城的容貌,也沒有豐厚的妝奩。她身上唯一能讓他人相中的,就只有那已經蜚聲整個揚州城的理家能力。在她看來,再嫁人也不過是換一戶人家做一個不拿工錢的管家而已。而如果將下半生再耗在侍候另一個象她的公公那樣只知索取不知感激,甚至連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給她的人身上,她寧願留在錢家繼續受婆婆的欺負。可是……她想起前幾天遇險的經歷。上一次是她好運逃開了,下一次呢?
春喜看了一眼柳婆婆,也嘆了一口氣道:「姑娘的心事我們怎麼會不明白?只是,姑娘的主意不現實。姑娘且想想,這個店鋪哪裡是那麼好維持的?且不說沒有本錢,只憑著一個婦道人家開店,就要受盡街頭地痞的欺負。姑娘背後又沒有象白寡婦那樣的娘家人撐腰,只怕沒多久就會變成街頭的餓殍。」
可兒低頭暗嘆。其實,實際如她也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故而她才會認真考慮早晨太太對她所說的「那件事」。
春喜長嘆一聲,又道:「這世道就是這樣,男人家再壞他也是當家的。女人家再好也只能依附於男人。女人想要在這世上獨自謀生是不現實的,看看我媽就曉得了。我媽雖然能幹,只因是個寡婦人家,就常常受一些宵小的欺負,直到我媽再嫁才好些。我這後爹雖然又喝又賭的,卻可以保證不讓我媽受人欺負。姑娘想要獨自生活,這路必是走不通的。想要離開錢家,也只有嫁人這一途。只是,那個國公爺卻不是可以考慮的人選。既然這一次老爺鬆了一次口,那必有第二次的。或許以後老爺也會同意其他人家的求婚……」
「或是同意借我本錢,讓我獨立門戶。」可兒諷刺地打斷她。「我倒是想著,那國公爺本是軍人出身,且他既如此大張旗鼓地宣揚要找一個會理家的寡婦,那必是一個沒什麼花花腸子的直爽人。與其留在錢家等那看不清的未來,倒不如索性闖一闖,嫁給這樣一個莽漢也未必是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