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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5:22:29 作者: 竹西
那老婆子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轉身退了出去。
春喜見廳上已經沒了人,不由嘟起嘴,說道:「姑娘應該再仔細問下去的,怎麼就放那個婆子走了?」——雖然可兒已經做了錢家近七年的寡婦,錢家上下仍然習慣性的稱她作「姑娘」。——「我看她是不敢在中間拿什麼的,十有八九又是太太搞的鬼。這太太也是,想錢想瘋了。老爺摳門管得緊,她不跟老爺鬧,盡跟姑娘過不去。」
可兒沒有回應,只是捧著茶盅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
新婆婆嫌棄她已不是一日兩日。自從新婆婆嫁進錢家之後,精明而小氣的錢老爺便發現,她竟是一個大手大腳的主兒。一個月下來,所花費的銀錢竟是以前三個月的用度。於是,錢老爺便決定還是讓守寡的兒媳藍可兒繼續掌管家事。
作為童養媳,可兒從小就被調教成為一位出色的管家。她不僅懂得如何指揮僕役們工作、管理帳務,還懂得如何經營家裡店鋪的生意。最合錢老爺心意的是,她更懂得如何在不影響生活品質的前提下節儉持家。
然而,這在金寡婦看來簡直就是奇恥大辱。自那之後,她便時時算計著要將藍可兒趕出錢家。
春喜走出門外,見一時不會有人上來回話,便又走近可兒身邊,低聲問道:「對於早上太太說的事,姑娘心裡頭可有什麼計較?」
可兒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不禁苦笑。自從十二歲那年正式接管了錢府家事以後,她便深深的體會到,一個府上無論大事小情,最瞞不過的就是傭人的眼睛。
她嘆了一口氣,應道:「我能有什麼計較?這些事哪一樣能由我作主的?若真能如我的意,我倒是想趁早離了錢家自立門戶呢,只是老爺不答應也沒法子。」
其實,早在可兒初做寡婦之際,便有了離開錢家的念頭。她一直夢想著有朝一日能象前街的白寡婦那樣租下一個小店面,開設一個小商鋪,獨立門戶,自己做自己家的主人。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的公公竟會那麼「看中」她的才能,這些年來,不管是婆婆的旁敲側擊還是她的直接請求,錢老爺就是不肯鬆口讓她離開錢家。
事實上,可兒已故的婆婆在去世前曾經因為心存愧疚逼著她的公公答應,將來若是可兒想要離開錢家時,他是不得加以干涉的。但是,就象公公答應過的其他事情一樣,只有當他心情高興,並且覺得這麼做對他有利時,他才會遵守自己的諾言。
以他那愛占小便宜的個性,可兒想,他肯放手的那一天也許正是她進棺材的那一天。
「聽太太身邊的小紅說,今兒個那府裡頭就要派人來看姑娘呢。」春喜又道。
可兒道:「我只是覺著奇怪,這一次老爺怎麼肯點頭的。」
「姑娘竟然還不曉得對方是什麼人嗎?」春喜問道。
可兒搖了搖頭,一大早,婆婆給她的「驚喜」實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一直沒有來得及問。
「對方可是大名鼎鼎的安國公呀!老爺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得罪安國公的。」
可兒不由吃了一驚。雖然她平日最討厭那些走街串巷,拿別人家的私事當樂子的「大嘴婆」們,這風聲仍然多多少少刮到她的耳朵里。她曾經聽說過這位國公爺娶妻只願娶會當家理事的寡婦的消息。只是,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也會在對方的「榜單」上。
「再說,老爺本來就一副好攀高比富的稟性,能攀上國公爺,他樂還來不及叻。只不過,我聽梳頭的花大娘說,那個國公爺可怕得很,竟是一個會眼冒綠光的妖怪似的人物。」
可兒發出一聲輕哼,「花大娘的話你只可打個對摺來聽。」
「就是打個對摺也夠嚇人的了。而且,姑娘聽說沒?他都已經嚇跑了三個未婚妻了!最近的一個跟人私奔,他竟然理也不理,這還算是個男人嗎?但凡有血性的,早跑去把新娘子抓回來,把那個姦夫打死了。」
可兒笑道:「我倒是覺得能放手讓不想嫁給自己的人離開,這人必是個心胸開闊的。那硬把新娘子找回來,打死姦夫的才可恨。」
春喜不由地撅起嘴,低聲嘀咕。
「就曉得姑娘的看法又跟大伙兒不一樣。也不曉得姑娘那頭腦是怎麼長的,盡得出跟人不一樣的結論。」
春喜今年十七,自九歲起就是可兒的貼身女侍了。她是一個活潑好動,天性直爽的女孩,因可兒待她情同姐妹,故而常常會脫口說出一些逾越自己身份的話。
可兒忍住好笑,斜著眼故作嚴肅地瞄著春喜,責備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被一聲咳嗽打斷。
那聲咳嗽聽在春喜耳朵里,比姑娘的責備更令她心驚膽顫。
「柳、柳婆婆。」
春喜立刻乖乖地侍立到可兒身後。
被稱作「柳婆婆」的,是一個身材嬌小的白髮老嫗。雖然已經近五旬,那腰杆卻仍象少女一樣的挺直,光潔的臉上也很少見到什麼皺紋。只見她挺直細瘦的身體站在花廳門邊,那冷若冰霜的態度象公主一樣的凜然不可近犯——可兒一直認為,光憑她那銳利的目光就能嚇退一群餓狼。
柳婆婆默默地瞪著春喜,直到她心虛地低下眼帘,這才以當年給剛入府的春喜做示範一樣,端莊而緩慢的姿態走到可兒面前斂衽為禮。那恭敬的態度簡直可以媲美晉見皇家。她抬起下巴,高傲地看著春喜。那意思好象在說:瞧瞧,一個標準的女僕該如何與主人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