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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5:19:24 作者: 竹西
    可雷寅雙卻再不肯上當了,皺著眉頭看著江小兔指控道:「你說過你再不會對我說謊的,可你信里竟對我報喜不報憂!」

    江葦青看看她,從那茶點碟子中挑了個應該會合她口味的,拿那銀夾子夾了,放在一隻小碟里送到她的面前,道:「你嘗嘗。這應該是冬默的手藝,聽說她於點心上特別有靈性,我才特意把她從御膳房裡要出來的。」

    雷寅雙一怔,立時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問著他道:「我這院裡的人,不會都是你從宮裡要來的吧?」話畢,卻是一搖頭,不滿地指著他又道:「你轉移話題!」

    江葦青抿唇一笑,那眼眸中透出一抹少有的頑皮。他飛快地往四周溜了一眼,見那些丫鬟包括馮嬤嬤都在假山下面規矩立著,沒人抬眼看向他們,便又飛快地伸手一撥雷寅雙額前那排劉海,很沒誠意地道了聲:「誒,怎麼辦,竟叫你看出來了。」又縮回手笑道:「哪能呢,只她一個。」頓了頓,又道:「且也不能說我是說謊,最多不過是你說的那樣,『報喜不報憂』罷了。」

    雷寅雙又怔了怔。她哪裡是個肯吃虧的,雖然江葦青已經縮了手,仍是叫她追著他的手,不依不饒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記虎爪,然後瞪起貓眼,威脅地看著他。

    江葦青屈起手肘擱在石桌上,托著下巴看著她,那彎彎的眉眼,看著哪還有半分「月孤城」的孤傲。

    「我只是不想你擔心,」他道,「而且,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都還應付得來。」

    話說江葦青失蹤時,正是先太子彌留之際,所以皇家一時也沒能顧得上他。等事後追查起來,那鎮遠侯江封才痛哭流涕地稟報,說是世子江葦青聽信市井流言,認為太子是因他而亡,故而已自責離家出走多日……

    那鎮遠侯江封其實並不是個十分有才幹之人,但他有一個常人所不及之處,便是極有眼色。這些年來,不管天啟帝想要做什麼,他總是頭一個積極響應。因此,在天啟帝眼裡,他是把極好用的利刃。當鎮遠侯如此這般上報江葦青失蹤經過時,天啟帝不僅沒有起疑,且因著內疚還對侯府多加撫慰。

    找回江葦青後,便是江葦青不曾明著向天啟帝告狀,只隱晦提及他的失蹤另有隱情,天啟帝卻不是個傻瓜,只衝著他那對不上的失蹤日期,就足以叫這位帝王明白了鎮遠侯的心思——如果說當初天啟帝因江葦青的失蹤而對鎮遠侯懷了多少愧意,那麼得知真相後的帝王就有多少憤怒。只是,作為一代開國之君,天啟帝早已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便是他心裡對鎮遠侯積了怨怒,表面卻再看不出來的。何況,如今天下承平,他正籌劃著名要裁撤各路人馬,還需要江封為他搖旗吶喊。因此,天啟帝一陣沉思後,便暗示著江葦青隱瞞了部分真相,只對外宣稱,世子爺因受驚過度,早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失蹤的了。

    而其實說起來,江葦青心裡對他父親一直還是存著些孺慕之思的。可等他被天啟帝派人送回家,看著他父親抱著他那副老淚縱橫的模樣,聽著他在他的耳旁一遍遍地深情重複著,「我兒子回來了,我兒子終於找回來了」時,江葦青卻忍不住一陣心寒……

    前世時,江葦青一直以為他父親之所以偏心江承平,是因為由於他的出生,剝奪了原該屬於江承平的一切,叫他父親對江承平心懷內疚的緣故。如今他父親看他的眼神,恰正是當初他看江承平的那個眼神——於內疚中藏著沉重的自責……就好像那個因推諉責任,故意錯報他失蹤日期的人,並不是他一般。

    那一刻,江葦青忽然就明白了,原來在他父親眼裡,江承平也好,他也好,其實都沒什麼區別,他們不過是他用來向世人表演父愛的一件道具而已。於他父親來說,唯一重要的,永遠只有他自己。

    所以,當他祖母含著怨氣告訴他,侯爺因責怪江承平找他不夠用心,把江承平關進祠堂已近一個月時,江葦青便順從了他祖母的意願,一臉乖萌地向他父親替江承平求了情。

    只是,顯然,他的「乖萌」在侯府諸人眼裡,是軟弱可欺。他失蹤後,他院子裡的人就叫侯爺全都攆了,如今他回來,自是要重新配人以供他使喚的。一向不怎麼關心他的老太太和侯爺,如今卻是一改當年的敬而遠之,一個個都積極地挑選著人手要往他身邊送。而三年前連自己院子裡下人的名字都叫不出來的江葦青,此時倒突然「念舊」起來了,只撿著當初被攆出去的人又要了回來,卻是謝絕了他祖母和他父親想要把那些後來受他們重用的人手一併還回來的「好意」,只道:「幾年不在家,不能在祖母和父親面前盡孝,已是心懷愧疚。這些人好歹是從我院子裡出去的,便當是我的一點孝心,還請祖母和父親繼續留用吧。」

    除此之外,他外祖母也心疼他,竟是特特從宮裡放了一批宮娥出來,專命管了他屋裡的事。他舅舅也特意挑了幾個不能再當外勤的暗衛給他,算是給他配足了人手。只是,小兔早已經不習慣相信別人了,便是他外祖母和舅舅給的人,他也只恭敬地用著,卻是再不肯把一點要緊事務交給他們去辦的。直到觀察了大半年,他才漸漸從這些人里挑出一些值得信任的,漸漸把他那院子守了個滴水不漏。

    這些事,極是瑣碎,費了江葦青不小的心力,可跟雷寅雙說起來時,卻不過才三言兩語。雷寅雙也不是個愛追究細節的人,聽他一番描述,心裡細細一分辨,知道他沒有說謊,如今過得還算順遂,也就不再跟他計較了,只道:「回頭我跟爹說一聲,在家裡也給你置個院子,你在那裡呆得悶氣了,就來家裡住著。」又道,「要不,你乾脆拜我爹做乾爹得了,兩家做了乾親,你來我家裡也能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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