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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5:19:24 作者: 竹西
    天啟帝立時就注意到,這孩子生著一雙好眼。那眼白微藍的大眼睛,驀地就叫天啟帝有種說不清的熟悉之感。

    那壓著江葦青的侍衛,原還當他是個乖順的,如今聽他忽然一開口,立時都將手按在了他的頭上,將他的臉壓進土裡,叫還有話未說完的江葦青啃了一嘴的草根泥土。

    便是這樣,他仍是高聲叫道:「你們不是自詡是沙場上的老兵嗎?怎麼就不仔細看看那箭?!」

    那「自詡」二字,不由就叫天啟帝又眯了眯眼——近身伺候之人都知道,天啟帝常愛自謙自己不過是個老兵而已……

    他想了想,卻是先放過這一點疑惑,抬眼看向地上那兩支險些要了他性命的利箭。

    因他不曾吩咐過,地上的兩支箭依舊原樣插在地上。一隻箭,斜插在一叢及小腿高的亂草旁;另一隻,則插在因他滾動而壓伏下去的一片野地里。

    之前的遇襲受驚,加上因懷疑自己中了圈套而引發的怒氣,叫天啟帝一時只顧著生氣了。如今聽那孩子一嚷嚷,他才總算冷靜下來。

    便如他常常自謙的那樣,作為一個老兵,冷靜下來的他只一眼,就從那兩隻箭的位置以及形狀上看出了許多之前不曾注意到的事來……

    他微眯起眼,頭一次開始仔細回想著整件事的經過。

    他記得當他從眼角處看到「虎爺」伸手要去摸踏香的屁股時,他正打算回頭去喝止她的。只是,那一刻,不遠處樹上忽然出現的一點閃亮分了他的神。他還沒意識到那是什麼,雷寅雙的手已經落在了踏香的屁股上。受了驚的踏香帶著他猛地往前一竄,於電光火石間,他隱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左肩後側掛了一下。戰場殺伐十幾年,早叫他形成了一種保命的直覺,便是他的頭腦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身體已經本能地做出了反應。於是他滾鞍落馬,又依著直覺就勢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

    天啟帝的眼一閃,立時撥過自己的左肩。果然,那左肩頭後側的衣料上,被劃破了一道不起眼的小口子。

    他放下手,目光深沉地看向雷寅雙——就是說,若是沒這孩子不知輕重地那麼胡亂一摸,只怕此時他早已經掛了彩……

    天啟帝向著高公公擺頭示意了一下,高公公便命人去取了地上的兩支箭。

    天啟帝就著高公公的手看看那箭和那把斷弓,便回頭吩咐著聽到消息趕過來的劉棕,「你看看。」

    被驚得出了一頭汗的劉棕趕緊上前施了一禮,接過那弓箭一陣仔細打量,然後悄悄回頭瞪了一眼那辦錯差事的副手,抬頭稟道:「這弓是土製的弓,箭……」他略頓了頓,到底還是老實答道:「這是制式的箭。」

    見他避重就輕,天啟帝冷笑一聲,問著他:「這樣的弓,能射出這樣的箭嗎?」

    劉棕只得硬著頭皮答道:「不能。這種土弓的材質不夠硬,便是硬要用這種箭,最遠也射不出三尺距離去。」

    見他還算老實,天啟帝便沒再對他施壓。

    而那堵了嘴被壓在地上的板牙,則立時跟條扔上岸的魚似地,撅著身子就是一陣蹦噠,一邊不甘心地「嗚嗚」抗議著。

    雷寅雙此時也反應了過來,抬著脖子沖皇帝叫道:「我們不是刺客,快放了我弟弟!」

    天啟帝橫她一眼,見那些衛士按著她的腦袋,想把她也跟之前開口的那孩子一樣按進土裡,便隨意揮了揮手,這才免除了雷寅雙也啃一嘴泥的下場。

    而雖說種種事實叫天啟帝對雷寅雙去了一些疑心,可到底今兒的事有著太多的巧合。他便冷哼一聲,答著雷寅雙道:「就算這兩支箭不是你『弟弟』所射,此事也未必跟你們沒個關係。」說著,衝著劉棕一擺頭,他則起身便走。

    劉棕過去一把提起雷寅雙,卻是不知要如何處置於她。

    王朗見了心頭一慌,當即大叫了一聲,只是他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看守他的侍衛一刀背給拍昏了過去。

    便是被人很沒面子地提著腰帶拎起來,雷寅雙也只咬著牙沒吱聲。可看到王朗被人打昏,她卻是急了,不禁一陣大叫。板牙見他爹被打,立時也跟著一陣「嗚嗚」叫喚。頓時,場面又有點混亂了起來。

    於一片混亂中,小兔那清涼的嗓音卻是再次響了起來,「我以我母親的靈位起誓,我們絕對沒有危害陛下性命的嫌疑!我母親叫鄭簾,我叫江逸。我舅舅叫鄭容……」

    正掙扎著的雷寅雙忽地就是一怔,扭頭看向江葦青。

    那已經騎上踏香的天啟帝也是一怔,猛地回頭看向江葦青,然後一皺眉頭,撥轉馬頭,緩緩向著江葦青踱了過去。

    聽江葦青報出皇帝的名諱時,看守著他的兩個侍衛都嚇了一跳,趕緊再次用力將他的臉按進土裡。直到看到皇帝圈回馬頭,又衝著他們抬了抬手,這二人才鬆開一直揪著江葦青頭髮的手。

    終於可以轉動頭部的江葦青扭過頭去,吐出嘴裡的草屑和泥土,又大聲叫道:「我叫江逸,名字是母親求舅舅所賜,說是要借舅舅的福氣保我平安。母親生前給我留的小字是『葦青』二字。我生於太平初年三月初三,今年十三。」又重複道:「我舅舅叫鄭容,明年恰好是他五十壽誕,也是我外祖母的七十大壽……」

    提到外祖母,江葦青的聲音忍不住顫了顫,卻是強行壓抑下那股忽然升起的酸澀,大聲又道:「我是天元八年四月十三日,從京城西郊的碧水山莊被人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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