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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5:19:24 作者: 竹西
    排在小乞兒後面的一個老乞丐聽了,立時念了聲佛,道:「虎爺仁義,我們這些人,能有口吃的活命就夠了,哪有什麼挑撿的。何況虎爺一照顧我們就是這麼多年。」

    另一個已經領到食物的老乞丐也回身過來衝著雷寅雙拱手道:「是呢,這些年多虧了虎爺的救濟,不然我這把老骨頭早不知道丟到哪裡餵狗了。」

    二人的話,引得那些已經領到食物、以及尚未領到食物的乞丐們竟全又都聚了過來,紛紛向雷寅雙表達著感激之情。

    要說雷寅雙自小就是男孩般的爽利性情,於她來說,跟人動手容易,口舌上的事她卻實在是應付不來,哪怕是被人誇獎。她不自在地拿無名指搔了搔鼻尖,然後揮著手笑道:「得了得了,都別吹捧我了。我這裡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不過是靠著這家小客棧餬口罷了。能給你們的,也不過是那些客人們吃剩下的殘羹剩飯,倒掉也是倒掉,可當不得你們這一聲謝。得了,快都別說了,下一個下一個!」

    也正因為她的不自在,所以之後給那些乞丐們分食物時,為了不讓人看到她發紅的臉,她一直低著頭。因此,她一時竟都沒注意到,那些已經領了食物的乞丐們並沒有像以前那樣散開,而是仍三三兩兩地聚在後巷裡,且還一邊悄悄注意著那個排在隊伍最後面的陌生青年。

    江河鎮原就不是個很大的鎮子,加上雷寅雙給乞丐們定的規矩,所以每天受她救濟的乞丐人數基本都是不變的,甚至有些臨時找到活計的,都不會過來麻煩於她——也就是說,每天過來受她救濟的人數只會比她預料的少,絕不會多出來一個。而因著前幾天接連陰雨,她預料到怕是外面的活計難找,便按照人頭把食物準備得足足的,卻不想分到最後,竟還有一個人沒有分到。

    她看看空空的食盒,一邊抬頭看向那最後一個乞丐,一邊笑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廚房看看……」忽地,她話尾一斷。

    直到這時她才注意到,這排在最後的,竟是個陌生的乞丐。

    且還是個看起來年輕力壯的大小伙子!

    她不由聳起劍眉,將那乞丐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這乞丐生得有些單薄,個子也算不得特別的高,至少在雷寅雙看來是如此——當然,這也因為雷寅雙生得比一般女子都要高挑的緣故。

    「你多大了?」她沖那青年乞丐不客氣地一揚下巴。

    青年乞丐沒吱聲,只默默望著她,竟叫從不關注人長相的雷寅雙一下子就注意到,那青年生著一雙極漂亮的眼。眼珠是深邃的棕褐色,眼白則像個孩子似的,微微泛著些許的藍。

    她眨了眨眼,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你多大了?」——那語氣竟不自覺地放軟了一些。

    旁邊一個老乞丐上前推著那個青年道:「虎爺問你話呢!」

    他的手才剛碰到那個青年,青年便條件反射似地一把推開了他。老乞丐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麼快,且還這麼激烈,一時沒防備,竟險些被推了個趔趄。

    雷寅雙立時不滿地擰起眉尖,叉手抱在胸前,看著那青年瞪起一雙圓圓的眼,道:「看你這年紀,怎麼也該有個十七八歲了吧!年紀輕輕,有手有腳的,你又不是像他們那樣沒人願意給你活計做,怎麼就不能好好幹活來養活自己……」

    她的教訓才剛起了個頭兒,那青年忽地抬眸看她一眼,然後一轉身,竟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走了。

    直到看到他一手扶著牆,緩慢而艱難地挪動著那條僵直的右腿,人們才發現,原來這青年的右腿竟比左腿短了一截。

    「虎爺」雷寅雙猛地咬住唇,心下不禁一陣後悔——她說他什麼不好,竟說他「有手有腳的」……這簡直就是在往人家傷口上撒鹽嘛!

    「哎!」她趕緊把頭探出後門,沖那青年乞丐的背影叫了一聲兒。

    那青年乞丐卻並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許是之前他蜷在角落裡的時間長了,那條傷腿才僵直得厲害,隨著他一步步走開,那條右腿漸漸的活動開來,竟不再像一開始那般行動困難了,以至於雷寅雙這裡不過是猶豫了一下,那青年就已經快要走出後巷了。

    雷寅雙不由又咬了一下唇,沖那青年乞丐叫了一聲,「喂,你等等!」便提起裙擺向著那個青年追了過去。

    直到她追上那個青年,青年依舊緩慢而堅定地往前走著。

    「喂!」雷寅雙猛地往那青年面前一橫,攔住他的去路,看著他的雙眼道:「我向你道歉。我不知道你的腿有毛病。」

    「沒毛病,只是壞了。」青年淡淡道。

    「什麼?」雷寅雙一愣。

    這還是青年頭一次對她開口說話。她看這青年長得年輕,便以為他的聲音應該也挺年輕的,卻不想他的聲音竟極是低沉。這低沉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令她的耳朵裡面產生一陣奇怪的麻癢。她險些就想伸手去掏一掏耳朵了。

    「那個……」她不好意思真的伸手去掏耳朵,便摸了摸耳垂上的金丁香,又習慣性地以無名指搔了搔鼻尖,看著那青年道:「算是陪罪吧,我請你吃頓飽的。」她看看他那單薄的身材,「你看起來像是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青年一陣沉默,然後就那麼抬眼默默看著她。

    雷寅雙不由又搔了搔鼻尖。她知道,怕是她這直白的話,傷了這青年的自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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