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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5:14:56 作者: 木浮生
昨日的那石桌凳已經弄乾淨,凳子上加了厚厚的墊子,桌面則鋪上布擺了茶盞。
「雪仙姑娘,請坐。」尚睿坐下,悠然自得地淺酌下一口熱茶後,發現夏月還怔怔地站在那裡,於是請道。
夏月狠狠地暗地裡瞪了他兩眼。對於尚睿這樣一個初次見面就盡顯輕薄之舉的陌生人而言,她是沒有半分好感的,何況自己還給過他一巴掌。
無奈的是,也許子瑾的玉佩真被他揀著了。
她酢了酢眉,勉強坐下,撥了撥額前濃密的劉海,「若是你有拾到我的東西,就請物歸原主。」說著攤出手。
尚睿本想為那不明不白的一巴掌,捉弄她一翻。沒想到,對方卻如此直白,所以怔了一下便笑問,「什麼?」
「玉佩!」
「哦----」他拖長了聲音,卻沒說有還是沒有,還還是不還便沒了下文,轉口又道,「雪仙姑娘,你先喝口熱茶,也待我喝水暖和暖和。我這人一冷起來,腦子就不好使,腦子一不好就記不得什麼事情。」說著將一盞差向夏月推了過去,夏月卻冷眼一橫,並不領情。
其實她也確實凍壞了,舅母哪會有什麼馬車讓她們乘,一路疾行到這裡,臉頰已凍的蒼白,在這雪地里呼出來的氣都不熱乎了。
她卻倔強地要將茶杯原路朝尚睿推回去,手指碰到盞身的瞬間感受到了那種溫暖的氣息,似乎有些留戀了。
「而且啊----」尚睿又補充,「一見別人拒絕我,我心頭也回不舒服,一不舒服呢……」
「一不舒服呢記性就不好。」夏月一臉氣急地將他後面想說的話接了下去。
尚睿嘿嘿一笑,「小女子可教矣。」
夏月翻開盞蓋,卻有些遲疑。
「放心,我不會放什麼迷魂湯的。要不,你喝我這杯。」他又端起茶盞大大地喝了一口,衝著夏月眨了眨眼,強忍唇邊jian計得逞的勝利微笑。
夏月半盞熱茶下去,深深地呼了口氣,那暖暖的白霧便從嘴裡冒了出來。唇色一下子就恢復了原來的紅潤。
她這才又靜下心來打量眼前的男子。
他比子瑾年長,約莫二十三、四歲。
恍眼一看確實和子瑾很像。雖說說話時神色語氣,笑起來的眉宇,給人的感覺都是完全不同,但容貌上卻驚人地相似。
子瑾安靜溫潤寬和。
而此人,輪廓略顯硬朗、英挺,眉目中掩不住的桀驁自大的氣息,在夏月看來,臉上還始終寫著四個字----惹人討厭。
「雪仙姑娘,你……」
「別雪仙雪仙地叫,我是有名有姓的。」夏月有些按奈不住地惱怒。
尚睿故作驚訝,「雪仙也有姓氏,那雪仙姑娘姓?」
「我姓閔。」
「哦----」他又一次拖長了尾音,然後恍然大悟,「閔雪仙。」
「噗嗤----」夏月身後的丫鬟荷香聞言居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夏月終於無力再與他辯解,只想知道那玉佩在不在,投降道,「是閔夏月。」
「閔夏月。」尚睿將茶盞擱在唇前,緩緩地從嘴裡回味著這三個字。然後忽然就突兀地冒出一句話,「我見過你。」
「呃?」
除了尚睿本人以外,在場的其他三個人都是一曬:沒見過,怎麼會揀到她的玉佩。
「在錦州的大街上,你與一個姓王的男人吵架。」
那些往事讓夏月一怔,神色變了大半,半晌才淡淡說:「那人在錦洛一向氣焰囂張,欺負弱小。」
「哦?居然有人敢比我還跋扈?」尚睿故做認真地蹙眉問,引得荷香輕笑一下。
夏月卻是不笑,兩口喝完了盞中的茶水,又問:「現在可否請公子將東西還給我了?」
他在錦洛領教過她的伶牙俐齒,一直甚覺有趣。可惜此刻她的心思卻全然都在那玉佩上了。
尚睿從懷中掏出一塊晶瑩碧玉,上面蒼龍的雕琢徐徐如生:「是這個?」
夏月點頭。
「我有些話還想問問姑娘。」突然,他一改常態,語氣嚴肅了起來。
「閔姑娘從何得的此物?」
聽到這話,夏月心裡似上了根琴弦一下子被拉緊了一般,使勁壓制住自己內心的慌亂,強作鎮定地說:「只是父親身前從珠寶販子那裡買來的。」
他眉頭微蹙,不知是信還是沒信。接著又問:「那令尊可知其來歷?」
夏月搖了搖頭,故作迷惑地說:「還請公子賜教。」
他站起來,踱了幾步,將玉握在手中,回首凝視了夏月,象是要瞧出什麼端倪,半晌之後才轉過去負手看著遠處,若有所思。
「此玉名為子瑾,是上古高辛皇帝遺落於凡世的寶物。至今千年,一直被天家珍藏。當年,先儲君尚寧太子之正妃楊氏連喪兩子之後,產下唯一一位世子。先帝龍顏大悅,當即將此玉賞予小世子,封為吳王,並賜名『子瑾』。
後來先帝駕崩,太子一門又慘遭變故,此玉便不知去向。前月,南域兵變,叛賊打著先帝的偽召和先儲遺孤尉子瑾的旗號要逼迫當今聖上退位。
所以,此玉不祥,請姑娘好生保管,以免被官府看到還冠以逆賊的罪名。」
語罷,長嘆一下,似乎是在將往事又封存起來,然後把玉遞予夏月。
她接過時,上面還留有男子手中的餘溫。雖然對他的好意有些感激,卻無法接受他逆賊、反賊地稱呼子瑾。
她又衝上那股骨子裡的倔勁,「可是民間的傳聞卻與公子所言不甚相同。據說,徐太后也就是當年倍受盛寵的徐妃,在先帝病重時,她以自己父親徐繪勇將軍掌握京都禁軍之兵控制皇宮。皇帝殯天后,又密不發喪,並在一夜之間派人暗中滅掉太子全家,矯旨將自己的兒子尉尚睿送上皇位。」
荷香驚恐地扯了扯我的衣肩,示意夏月不要將這些禍言說下去。
尚睿轉過頭,本以為他會很驚訝,沒想到只是默了一默然後微微一笑,「姑娘不怕禍從口出?」
「市井百姓沒有人不知道的。我只是……」夏月的滿頭熱血一涼下來,頓覺得後悔。
他眼中閃過一些笑意,又坐了下來。
「這些話在我面前說也就罷了,日後不可再提,否則後患無窮。」
「我……」
尚睿將手指放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聽話。不然我都不禁想抓你見官,領些賞銀了。」
本來說話人是好意,但是配上他似笑非笑的嘴角,加上那哄孩子一般的聽話二字,在夏月聽來全然都是輕薄的舉動。
「隨你的便!」夏月惱怒地站起來。
「真的隨便我?」尚睿也相繼起身,說著步步靠過去。
「你想幹什麼?」
「既然你叫我隨便,我就想再試試。」語罷將目光轉到夏月的唇上。
「你!」她頓時更怒,揚起手想再摑他一掌,沒想到卻被尚睿接住,笑吟吟地搖頭,「我可沒那麼蠢,被你得逞兩次。」
「你----放----手!」夏月仰起頭,倔強地怒視於他,卻見到那一副與子瑾相似的眉目,心弦顫動鼻子一酸,說到「手」時眼淚已經嘩啦啦地滾下來。
這下,尚睿可真被攻了個措手不及,連忙鬆開她的手。
他常見後宮女人的眼淚,每逢此時他都會不耐煩地揮揮手,「得了得了,下去哭。」旨意一旦下去,沒有哪個女人膽敢再掉一滴眼淚。而對於瀟湘,她自然是從不落淚的。
「你放心,我不是因為你哭。」她抹了抹淚水,說道。「夏月謝過公子的還物之恩,敢問公子高姓。」
「我姓尉。」尚睿答。
夏月垂下的雙目聽見那個「尉」字也是一恍,卻不敢多呆,急忙辭去。
待夏月遠去,賀蘭巡才從林後走出。
「皇上,您險些露了身份。」他萬萬沒想到尚睿居然會以真姓告之那個女子。
「無妨。」
「查到結果沒?」
「估計很難。」
「那麼配上朕的畫像去錦州打聽。」
「這……」
「不必問為何,你照做就是。」
他忽然想到菁潭以前的一句話,如果真的是他的話,「瑾哥哥呀,以前都說你們倆長的很像的那個瑾哥哥,就是……」
尚睿默默閉眼:如果這個孩子還活著的話,不知道是遺憾還是慶幸。
尉子瑾。
從生下來就被視作未來儲君的孩童。
其父尚寧太子排在尉家尚字的最高端,嫡之長子,即使他的生母穆皇后去世多年,穆家幾起幾落,逐漸衰敗。先帝也一直善待先儲。所有人都看的出來,他的父親對那女子甚為懷念,也沒有再次立後的意思。
而尉子瑾,在他六歲進宮上太學院的時候,尚睿才第一次近距離見到他。「子瑾玉」明顯地戴在他細弱的脖子上。仿佛成了一種不凡的標誌。每個見到的人皆說尚睿與他出奇地像。
在太傅來教書之前,他走到尚睿桌旁,聽內官的話,作揖到地怯生生地說:「侄兒給九叔請安。」
當時的尚睿一邊其他哥哥們嬉鬧,一邊受到太監提醒不在意地擺擺手說:「見過了,起罷。」
然後他又被太監引到別桌去行禮。那副害羞的神色,若不是身上的裝束,尚睿定會以為他是個女孩。他實在想不出來他們倆長相上怎麼會有相似的地方。。
「都像皇上年輕時的模樣。」老麽麽給他換衣時笑著答。
回到藥鋪,夏月緊蹙眉頭,心神不寧,心緒久久難以平靜。
那個男子說他姓尉。為了避免對方起疑,她才沒敢仔細追問究竟是「衛」「魏」還是「尉」。若是後者,那必定大有來頭。
夏月摩挲起手中的玉佩,暗地裡責怪自己太不謹慎。如今這玉佩是再也不能隨身帶著,但是又不能棄之不顧,它畢竟是證明子瑾身份的最佳證物。
她找來一張手帕將玉佩裹起來,然後放在妝檯的首飾盒子裡。隨即又覺不妥,墊了根凳子,爬上桌,墊起腳尖擱在房樑上。
剛一下桌子,門沒敲便被人推開。
「喲----我們家大小姐。你這是要上房呢,還是要懸樑呢。」舅媽裴氏脆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