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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5:14:56 作者: 木浮生
他頓了頓,「或者說,你爹第一個身份是南疆的襄王,其次才能是你的父親。」
他頓了頓,「或者說,你爹第一個身份是南疆的襄王,其次才能是你的父親。」
專程來為菁潭送米粥的皇后,走到門口聽見尚睿的這句話,默然良久。
那麼夫妻與君臣二者之中,哪種關係是被他排在前面的?
也許在他們倆之間,誰先愛上誰,便是輸了。做夫妻做到這個份上,也夠淒涼。
三月中旬,象往年慣例一樣,皇家在北苑圍獵。從先前的崇宗皇帝開始,便有了舉國尚武的風氣,皇子世子從幼年開始就會文武雙習,一到春天狩獵之際便到了比拼的時候,若是哪天奪了彩頭,能博得皇帝龍顏一悅,前途便是無可限量。
宮裡提前半月就開始準備。
北苑位於京畿,帝京北方,地勢平坦,西面丘陵,是開國的太祖皇帝下令所建,立在讓後世子孫不得放棄軍戎武業。
每年到這個時節,尚睿便會情緒高漲。
徐氏一門皆是武將,不知是否是從母親一方得以遺傳,有了個好動的個性,做皇子那會兒在太學院沒少因為這個性子挨罰。再說他過去在先帝九子中年齡最幼,人小也沒有繼承大通的心思,最大的夢想不過是隨著舅舅和外公一起征戰邊塞,血散沙場,總是認為那才是最顯男兒豪氣的方式。
如此的理想只好寄託與狩獵來實現。加上皇帝圍獵,除了伺候的宮女麽麽以外是不許帶女眷,嘮叨一除,他耳朵一下子清淨不少。
夜裡到了北苑,御駕紮營之處,由三營親兵把守營火然得紅了半邊夜空,莫說什麼豺狼猛獸,只怕連只耗子也被攆到十里開外去了,他心中思忖,一到明日圍獵的時候不過是放些士兵們活捉野鹿狐狸之類的東西在圈子裡等著自己象個傻子一樣去抓。
想到這裡,尚睿的嘴角上揚,逸出壞笑,對付他們的辦法他也是有了。摒退了所有宮女太監,假裝休息就寢後便換上了洪武帶進來的親兵行頭換上。
「皇上,臣覺得還是不妥。」洪武個性耿直,也不掖在心裡,想到什麼就說了。
「你不是我朝第一武狀元麼,你怕什麼?」尚睿一邊說話一邊穿衣服,這副普通士兵的盔甲雖然不煩瑣但是也夠他忙活了半天,本想讓洪武幫忙,但是瞅了瞅他握著佩刀的粗壯雙手後還是立即作罷。
洪武急忙搖頭,「臣倒不怕,只是怕……」
尚睿忍住笑意,故意板起面孔慍道:「你到底是怕還是不怕?」
「臣為了皇上就算是刀山油鍋都不怕。」
「這不就得了,只要你陪朕出去打打小鳥、看看月亮什麼的,又不是讓你去死,走罷。」尚睿說完拿起頭盔拍了拍洪武的肩膀,讓他先行,自己則跟隨其後。
士兵們都認得洪武,只當他是帶著下屬從皇帝的主帳里出來例行巡視,眼尖的人看到洪武背後背的那張玄色暗沉沉的御用蟠龍雕紋的弓,略微詫異卻也沒多想,未加追問便放行。剛要到圍營大門,差人出去牽馬的時候,忽然禁軍統領徐敬派人來尋洪武回去,要同他商議明日御駕狩獵的路線。
「我這……」洪武遲疑著要怎麼回絕對方。
尚睿卻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笑眯眯地說道:「大人,軍令如山,你就放心地去罷,這裡還有朕……呃,還有屬下呢。」
洪武看了看他,心裡嘀咕:就是有你我才不敢去。
尚睿瞧到洪武是一副寧死也不放過自己的模樣,斂容皺起俊眉瞪了他一眼,嘴上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快去!」心想:要是等徐敬察覺異樣,親自來請你,我還溜得了麼。
洪武拿他沒有法子,無奈地跺了一腳,說:「我馬上就回來,一定等我。」繼而只得和人走了。
尚睿見他們遠去,本欲一溜了事,但轉念又想,萬一洪武回來真尋不著他的話,憑他的倔牛性,說不定會把自己綁起來連夜跑到太后那裡去請罪,甚至有可能當場就拔劍抹脖子了。
所以他只好將背上的弓卸下來,往旁邊一扔,雙臂枕著頭腦勺倒在糙垛上。不遠處剛剛被換下崗的士兵坐在一起,圍著火堆喝酒抵抗夜裡的春寒,邊喝邊相互調侃,時不時地鬨笑。
「嘿!」其中一個回頭正好看見尚睿孤身一人坐在這邊,怔怔地望著他們,便做了個手勢讓他過去。
尚睿身形一滯,指了指自己,「我?」確信之後才慢慢地跺了過去,那人甩手一扔,便丟給他一個粗製的牛皮酒囊。
「你是新來的吧,剛才看你跟著洪大人一起。怎麼一個人在傻呆著也不和大夥一起樂樂。」
尚睿笑笑,跟他們一同席地而坐,撥開木頭塞子仰頭就將酒倒進嘴裡。
這是他從未嘗過的燒刀子,辛辣而劣質,入喉之後嘴裡意外地留有一絲甘甜的滋味。
灑出來的酒順著尚睿的脖子流到衣襟里去,打濕了一片,拌著夜風有點過於涼慡了,而他心裡卻是異常痛快的。
「你叫什麼?」那人問。
尚睿瞥到旁邊燒火的木頭,回到:「柴目。」
男人指了下自己的胸口,「魏創。」
左邊那人接著用同樣的方法與手勢自報姓名,「何以。」
接著一個挨一個都這麼簡潔明了地說。
「田諱。」
「王員。」
「李稼。」
……
十來個人都說完之後,尚睿點點頭,一面回味著嘴裡的酒味一面認真地聽著。
魏創笑道:「人太多了,慢慢來。過幾天就認識了。」
尚睿又倒了一口酒,微微一笑,挨著順序,竟然挨個把他們的名字一一重複了一遍,且一字不差,一人不落。
大家有點驚訝。
「你讀過書吧?」
「恩。」
李稼瞪大了眼睛,「娘的,這啃過書的也忒聰明了點。」
接著,一起鬨然大笑。
田諱不經意看到尚睿隨手擱在身邊的弓,問道:「使的怎麼樣?」
尚睿側了側頭,「大概還行吧。」
他每次狩獵張弓都免不了被後面一群人讚揚到天上去了,他心裡也清楚這些溜須拍馬的把戲,總會板著臉說,得了得了,你們煩不煩。
可是,他自娘胎生下來就不知道謙遜為何物,如今說個「大概還行吧」,與別人聽來,顯得頗為自負,殊不知這在他生命中也算的是最謙虛的話了。
一臉虬髯的李稼最為不服,「魏二哥的騎she也不差,不如你們比試比試。」
魏創垂目不語,怕傷了和氣。
尚睿卻眼眸一亮,答道:「好啊。」
「怎麼比?」魏創問道。
此刻,聽見不遠處一聲酷似嬰兒啼哭的清脆鳥叫,那是血鵲捕食前的信號。
尚睿忽然就想出一個好主意,唇角翹起,挑眉道:「既然你騎she皆佳,那麼在對面林子裡比騎she。只she血鵲,先得者勝。」既然洪武不叫他走遠,那就在四周轉悠總可以吧。
血鵲是西苑特有的一種鳥,專叼這一帶糙叢中帶巨毒的默笙蛇為食。它通常在夜間出沒,所以視力極好,一遇到風吹糙動便會急速飛回高空,極難捕she。
那麼尚睿出這個題目,其一是比眼力,夜空毫無月色星光,摸黑的樹林裡恐怕東西南北都難辨認,何況是尋一隻暗紅的鳥兒;其二則是賽騎術,血鵲一察覺危險便會急速騰空,若是要在這茂密的林中騎一匹彪悍的駿馬追個會飛的東西,豈不更加有趣。
魏創也是好勝之人,莫要說在這群兄弟中就怕是整個京城也少遇到能出其右的弓箭手,他也來了興致,笑著補充道:「誰先駕馬出林誰便輸了。」
「好!」尚睿答應,接過他們遞來的韁繩一躍上馬。他右手握弓,卻想起什麼,將身後箭筒里的羽箭如數地抽了出來扔到地上,只留了一支。眼神頗為挑釁地注視著魏創,說道:「看誰一擊必中。」語畢策馬出營。
尚睿先行,馬到營門口,自然有人擋駕。尚睿眼神一凜,斜睨了守衛一眼,喝道:「閃開!」連速度都沒減緩,嚇的毫無防備的那個士兵慌忙之中下意識地側身讓路。魏創也隨即跟上。
那士兵扶正了嚇歪的頭盔,看著尚睿的身形只是覺得在哪兒見過。
兩騎飛馳,如電掣一般串進了烏黑的林中。血鵲驚起,鳴叫一聲,欲逃開,可惜慌亂之中,卻挨於暮春茂密的枝葉遲遲找不到衝上雲霄的fèng隙,便在樹幹之間急速地飛轉。
二人並駕齊驅,貓著腰身,在糙木之間穿梭。枝葉太密了,時不時地有幾枝長的太低,當人馬飛快掠過,受不住加速的力道便猛然折斷了。
雖然馬行的極快,可是血鵲左右穿梭,時常被樹枝擋住。因為只有一次機會,兩人都不敢貿然出手,眼看它要尋著出口,串上天去。若是等它得逞,便再難得手。
於是尚睿反手抽箭,鬆掉韁繩,任馬急馳。他she箭時習慣性地剛挺起腰身,「叱」地一下,一支樹丫恨恨地從他臉上划過,他卻恍若未覺,只是沉著地等待時機。
只是一剎那,尚睿眯起眼睛,彎弓,倏然便she。
放箭的時候,他嘴角漾起一絲得意的微笑。他,勝了。
卻不知,白色的羽箭在離血鵲還有半寸之時,隨後的長箭卻從令一個角度飛來,不偏不倚地撞在尚睿羽箭的箭頭上,只聽「噌」地一聲金屬脆響,兩支箭頭相碰,便在半空中一起折落下來。
血鵲著實地被那聲音嚇了一跳,翅膀撲哧了兩下還是一躍上天,再不見蹤影。
「你!」尚睿回首惱怒地看著魏創,「你使詐!」
魏創當時只是見尚睿勝券在握,心中一焦才生的急智。雖然不甚光明正大,但是畢竟做也做了,自然在尚睿面前也不能示弱,讓他看出自己懊悔的表情,於是小聲嘀咕道:「你並沒說不能這樣,最多算平手罷。」
尚睿哪受過這種窩囊氣,眉毛一橫,翻身下馬欲把魏創從鞍上拉下來。
魏創反射性地與他一扯,力沒收住,腳下一滑,便一齊從坡上跌落滾了兩圈,兩人臉對著臉,互相扯住對方衣襟,怒視著,一動不動。好象是兩頭老虎在各自尋找著對方的破綻,等待時機
就在此時,尚睿驀然就笑了起來,毫無緣由,讓魏創也萬分納悶。
他放開魏創翻了個身,仰面躺在cháo濕的糙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