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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5:09:36 作者: 青木源
方英隨意找了個由頭溜了。
一出門,見著門外的廊廡上,站著個少年,燕服廣袖服帖的垂在身側,烏黑的髮絲梳攏的一絲不亂,金冠在陽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方英一哆嗦,就給跪下來了。
那少年一眼都沒瞧他,只是朝他身後的門張望了一眼。
富貴有富貴的好處,之前寶馨擔心在宮外朱承治會不習慣,誰知道是她想多了。在宮外,照樣有人伺候,除了不要天不亮就要去上課讀書之外,還真的沒有任何區別。
甚至還寬鬆點,宮裡的規矩都是定死了的。一句祖宗家法比天大,就能壓死人。可在自己家裡頭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哪怕脫光了裸奔都行。
當然朱承治被小心教導了這麼多年,真做不出來裸奔的事。
日子不咸不淡的過了幾天,有人上門造訪。而且還是個叫人覺得有些燙手的人。
消息通傳進來的時候,寶馨在書房伺候朱承治看書。
聽到袁文彬求見,朱承治面沉如水。寶馨在旁邊小心覷著,「這人是……要是殿下不想見,那就叫人打發回去吧。」
朱承治把手裡的書一丟,「不見不行,」他說著抬頭和寶馨解釋,十足的耐心,「那人是我的師傅。」
寶馨閉緊嘴不說話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雖然在皇子面前還沒到這個地步,但做皇子老師的,只要自個別作死,等到學生登基之後,自己也能撈個首輔做做。
朱承治手掌貼在額頭上,嘴裡意味不明的呵呵笑了兩聲。
那笑聲裡頭說不出的冷意,把寶馨給凍得抖了兩下。
「請他進來吧。」
來人領命去了,寶馨左右看了看,「有外人在,我在不合適。」說著,她眼巴巴又滿含期待的望他。
朱承治臉黑了半邊,他抬手指了指那邊的帷帳。帷帳掛起來,用銀鉤子勾住,她身形纖細,躲在後頭,也沒人能看到。
寶馨沖他燦爛一笑,跟著他到前廳,然後躲在掛起來的錦帳後頭。
朱承治到了前廳裡頭還沒一盞茶的時間,外面就有人給領進來個乾癟的老頭兒。寶馨在後面看的清楚,那個老頭乾癟清瘦,身量算高,兩眼明亮到甚至帶了點凜冽。令人不敢直視他,人站在那裡,背脊挺的筆直,錚錚鐵骨傲然天地。
這麼個人,她只是看著,就心生畏懼。但朱承治卻並沒有多少特別的表示。
朱承治低頭飲茶,人進來之後喝了兩口,才抬起頭來。見著站著的人,他滿臉訝然不似作偽,「老師怎麼來了?」
袁文彬雙手對朱承治一揖,就算是盡了自個作為臣子的禮節。
朱承治立刻叫人給袁文彬看座上茶。
「殿下,」袁文彬坐在圈椅內,滿臉焦急,「殿下被婦人所害,竟然到如此地步。臣日夜不安。」
朱承治聽這話扯了扯嘴角,「老師這話嚴重了。」他和袁文彬談話並沒有多少興致,依舊是風淡雲輕的模樣,似乎被趕出宮都算不上多大的事似得。
袁文彬急了,「殿下!照著祖制,殿下眼下萬萬不該如此,皇爺仁慈,後宮之內有奸人作亂,害的殿下竟然到如此地步。殿下……」
朱承治坐在哪兒,臉上沒有多少表情,甚至眼神都是淡漠的。寶馨看到,心裡大叫不好,朱承治那個性子,臉上對著外人的時候,真的是不會有太多的表情。就連不耐煩都是淡幾乎看不到。
寶馨在他身邊這麼久,自然能覺察的出來他感情的變化,可是外人就不一定了。
袁文彬痛心疾首,「殿下,殿下何必到如此地步?」
對著昔日學生,袁文彬恨不得挖心掏肺,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已經到了最危險的境地,人卻還是這麼事不關己。
「老師,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剛理倫常半點也亂不得。」朱承治整個人坐在烏木圈椅裡頭,修長白皙的手指點在扶手上,面頰上是濃厚的無奈。「父皇待我如何,照盤全受就是了,至於我怎麼樣,已經顧不得了。」
這話說得可真可憐,要是不知道他原來是個什麼人,恐怕都要跟著傷心了。他嗓音已經完全變了過來,離成熟男人還差那麼點,但聽在耳朵里,好歹沒有前幾年的嘶啞勁兒,有那麼點娓娓動聽的味道。
「殿下,」袁文彬老淚縱橫,「事情還沒到這種地步,還請殿下不要妄自菲薄。」
「老師,」朱承治苦笑搖頭,「如今我還能期盼甚麼呢。」
「殿下,你不是一個人。朝堂之上,多少人期盼著殿下……」
「老師!」朱承治大喝聲,制止了接下來的話,「還請老師謹言慎行。」
袁文彬一怔,頹然坐回椅子上。寶馨看的心裡納罕,做官做到這地步,也該成個老油子了,殘留著這麼多的熱血,不是真性情,就是假裝出來的。
袁文彬坐在那裡,蒼老的面上浮出一絲決然,他站起來探探衣袍,站起來對朱承治一禮,直接出去了。
寶馨瞧著袁文彬已經走遠了,才從帷帳後面走出來,「殿下,那位袁大人我瞧著總有些不對勁。」
「我都覺得他不對勁。」朱承治整個人都陷在椅子裡頭,「其實我巴望著他和那些識時務的人一樣,不要上門來。他不上門還好,一上門,回頭父皇那裡知道了,又是扯不清楚的麻煩事。」
寶馨想起袁文彬臉上的悲憤,有些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