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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5:09:36 作者: 青木源
    曹如意心裡腹誹,這話不能只說,只能斟酌道,「奴婢聽說,未嫁的女孩兒最喜歡上好的胭脂膏子之類的,要不就是愛那些新奇的繡花樣子。」說完,臂彎裡頭掛著衣服退到一邊。

    半晌他都沒有聽到馮懷的聲氣兒,心下惴惴,不知道自個是不是哪句說的不對,惹惱他了。

    他正擔心呢,聽到馮懷那邊幽幽一句,「說的好似有幾分道理。」

    是『有幾分道理』而不是『胡說八道的貨』,看起來廠公算是認可他的話了?

    曹如意喜出望外,「那廠公的意思是……」

    馮懷靠那兒,「做針線太費眼睛,何況繡花樣子,外頭帶進去,恐怕也比不上宮裡頭精緻,胭脂膏子之類的,恐怕要揚州的才好。」

    「廠公只管放心,揚州的脂粉對於咱們來說易如反掌,不一會兒就能給您老人家半齊全了。」

    揚州脂粉倒是些好東西,宮裡頭,后妃們用的不少也是從揚州那邊進貢來的,揚州香粉天下聞名,輕、薄、香三點齊備。還是真是難得的好東西。

    馮懷靠在那兒,雙眼盯著帷帳,「罷了。」

    脂粉之類的玩意兒,宮裡頭從來不缺。京城外頭賣的也有各種貨色,就算拿來也沒有多少稀奇的。

    曹如意以為自個能博個彩,沒成想,竟然最後還是叫馮懷給否了。他面上訕訕的,退避到一邊。

    馮懷端坐在上,他不說話,曹如意也不敢吱聲,室內又安靜了下來。現在已經是夜裡了,外頭黑洞洞的沒有半點月光。隔扇的萬字福樣外滲透進夜色的冰涼。

    曹如意忍不住把冰涼的手指往臂上掛著的衣裳下縮了縮,「廠公,夜深了,要不早些安置了吧。」

    馮懷嗯了聲,而後又抬手,「待會你到外頭給我傳句話,那個姓楊的傢伙的供詞兒今晚上就給我都弄來。」

    地牢裡頭關的那個建寧衛指揮同知在家鄉和他的那個老父一道橫行鄉里,後來被仇家給告發,姓楊的心裡有鬼,生怕被問罪丟官兒,自個帶了銀錢到京城來行賄探路,誰知被西廠的那些個番子給探察到了,一不做二不休,搶在東廠之前,直接把人給抓了來。

    這不是西廠辦的第一件案子,但是要和東廠相爭,那就必須搶在東廠之前。要不然,東廠和西廠又有什麼區別?

    曹如意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答了聲,躬身去了。

    過了兩三日,西廠提督把整理好的供詞還有各色人證物證送到宣和帝面前。西廠把那個進京行賄的楊同知的底兒摸了個透頂,甚至他私下偷偷和哪個京官見過面,和下頭哪個誰接過頭,都一清二楚。

    國朝之初,對官員有嚴厲的約束,為官者,不得貪污狎妓,抓著了動不動剝皮伺候。這麼些年下來,早年的法度早已鬆弛,為官者無人不貪。不過私底下大家沆瀣一氣沒事,天下烏鴉一般黑,誰也不會拿著貪墨兩個字去攻訐人。但是這離開任地擅自入京,那就又另外一樁事兒了。

    地方職官沒有調令,誰也不准擅離職守。這人直接從福建建寧衛給一路跑到了京城,那是大大的壞了規矩。

    宣和帝拿著手裡的奏報,很是滿意。

    「不錯,你做的還算可以。」宣和帝笑道。

    這位皇爺不愛輕易誇獎人,侯良玉做了那麼些年,在東廠兢兢業業,也少得他幾句讚譽。馮懷一個後生,做了幾件案子,反而得了頭籌。

    「奴婢不敢,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罷了。」馮懷跪在地上,俯下身子給宣和帝磕頭。他姿態謙卑的很,樣樣以宣和帝為尊。

    宣和帝嗯了聲,「最近的差事你都辦的不錯。」他放下手裡的奏報,雙手交十放在腹上,「最近西廠可有何事?」

    這話是在問馮懷有何需求,馮懷執掌西廠,西廠如何自然是由他來操心,而不是宣和帝。這已經算是宣和帝莫大的獎賞,比賞賜直接的金銀更好。

    只要有了權勢,那些富貴還不是跟著滾滾來?

    「奴婢覺得,西廠的校尉,實在是太少了些。」馮懷匍匐於地,「要是專心致志辦幾樁案子還好,可要是刺探到的東西一多,人手就有些捉襟見肘。」

    「這樣,好吧,就給你們西廠調派人手,另外你自己也可以到錦衣衛裡頭挑選幾個得用的。」

    馮懷大喜過望,頭重重磕在地上,「奴婢叩謝聖恩!」

    馮懷從乾清宮裡出來,渾身上下無不意氣風發。從紗帽裡頭漏出來的那麼一縷碎發都野心勃勃。

    可不巧,冤家路窄,對面東廠提督侯良玉徐徐而來。這位在宮廷呆了近乎二三十年的大太監邁著步子,每一步都十分穩重。

    馮懷眼風一掃,停了腳步,對那邊的侯良玉拱手,「候督主可好?」

    常言道不是東風壓西風就是西風勝東風,西廠風光了,東廠這個老前輩,就有些暗淡了。馮懷還是很願意給這位有些失去光彩的老前輩幾分臉面。

    侯良玉停住腳,他上下打量馮懷兩眼,這顆新秀高高掛著高空上,引來所有人的注視。

    「年輕人有幹勁是好事,不過這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的道理,想必你也明白。」侯良玉說完深深注視他。

    馮懷臉上的笑漸漸淡去,一老一少,對峙一般的注視。兩人身後跟著的太監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這兩個都已經走到太監能爬到的頂峰上頭,自然不是外頭市井裡,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匹夫,這兩人光是站在那兒,就叫人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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