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頁
2023-10-01 05:08:05 作者: 佯醉
懷戀起亡妻,他心頭便滋生悶沉。
他緩了一口氣,接著道:「自溱安一別,臣失了護住她母親的機會,如今一出征三年,臣也沒見著,她是怎麼一點一點長高,出落成這幅模樣的,像是一恍惚,她就該嫁人了。」
他從不是個稱職的父親,甚至不是個稱職的兒子,當年母親仙逝,他甚至沒辦法回京盡孝,而是讓女兒一人獨自承起後世喪葬。
「你同朕說這些做什麼?」
龍椅上傳來的聲音冷的讓場內侍從雙腿發顫,下一刻撲通跪地,驚慌喊道:「陛下息怒。」
可聖上的怒意不會減輕半分,宋溫遊說的這番話寓意明顯,他不就是埋怨自己讓他跟隨建功,從而讓家人憂心半生,甚至讓他與妻子天人兩隔麼?
「宋愛卿,剛才遊街之時怎不見你淒淒落淚表念故之情,反而耀武揚威呢?朕難道未曾許你一世榮華安享盛名?叫你按先人之志收復十三州給足你榮耀,你如今到朕面前指著朕的鼻子說是朕害得你家破人亡,說你盡孝不能護女不能,你在外,國公府小姐受了皇后多少庇佑,皇家多少次為她傷經動骨,就是破了聲名也要為她墊後,你是覺得朕在後方指望著你不會和你撕破臉,膽敢在朕這作威作福了?」
旁人嚇得幾乎全身僵硬,這幾天聖上格外暴怒,從前是皇后有這個本事,現在多了個狀元郎,現如今就連大將軍回來也要讓他們走鬼門關這一遭。
上次聖上暴怒之時甚至當場杖殺了一個做事出錯的宮女,現如今看這架勢,怕若是他們出了一點聲響,便離死期不遠了。
宋溫游捏緊手中的茶杯,皇帝的氣勢如泰山壓頂般,但他臨危不懼,認定了心中所想。
「臣從未悔過當年的選擇。」他聲音鏗鏘有力,「妻亡故是為臣心中所痛,但事已至此,臣不會揪著不放,臣只希望自己的獨女不再如此!」
他今日到這來不過是想為自己的女兒爭取一個機會,他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看不上她的人,更何況她的婚事該由她自己選擇,而不是像自己當年那樣,不得已娶了沈氏。
一早皇帝便下了命令,可真太子的為人他看得清楚,也算模糊應了,但先有江汶琛突然反悔,後又發覺宋月稚牴觸三皇子,他自知自己這身家無人繼承,皇帝便要把自己女兒作為籌碼供人做踏板這路子,可他不願意。
他不願意讓自己女兒也成了籌碼。
他宋溫游忠了一輩子,他也僅剩這點念想能挺起脊樑,為自己的女兒爭一回。
—
殿中針鋒相對的聲音讓殿外剛到的幾人互相對望一眼,門是不敢闖的,只靜靜等候著。
江虔文眉頭緊鎖,顯然是擔憂至極,榮國公剛到便和父皇這般爭吵,惹了聖怒怎麼收場?
而一旁被硬拉扯來的江汶琛卻淡定的垂眼,不被人瞧見的眼裡帶著一絲戲謔,仿若是聽什麼有趣的戲般。
兩幅截然不同的模樣讓人心下見了分曉,說怎麼三殿下的氣性怎麼比不過一屆寒窗書生?
很快,宮外傳來周公公洪亮的聲音,「皇后娘娘駕到。」
輪椅壓過地面的聲音傳入江汶琛耳里,他忽而輕輕抬首,皇后那張威儀至極的面容落入他眼底,與她眼睛碰到一處,他不自覺的輕顫了睫。
但之後很快掩去,如尋常臣子般行了君臣之禮。
皇后似是不經意問,「這便是狀元郎了?」
江汶琛不去看她的眼睛,「回稟娘娘,正是草民。」
之後便沉默下來,這幾日皇后閉門不出,誰都知道是什麼原因,現如今見她出現在這頗為稀奇,還有這個新科狀元江汶琛,竟是這般見了皇后的面。
真不知是該喜該是憂。
「母后,這位便是太師提過的那位文章極好的學生。」
江虔文有意的提了提,但皇后卻不接他的話,似乎是對這個富有才名的人沒什麼興趣。
江汶琛指尖微陷掌心,緘口不言。
正巧是今日,正巧是她被折斷雙腿的這一日。
皇后指了指裡面,「怎麼了?」
太監把宋溫游自主留下與聖上言談的事說了說,皇后便皺了眉。
她道:「讓本宮進去。」
「不可啊皇后娘娘,陛下正氣著呢。」
這時候誰敢進去稟報?
皇后卻是不理他,側目忽然對江汶琛笑了笑,「本宮腿腳不便,不知狀元郎可否推本宮進去。」
江虔文片刻不解,皇后為何要點他?適才不是還不感興趣麼?他秀氣的眉起了波瀾,但卻不敢出言打斷。
江汶琛便應聲到了她身後,抬手搭在紫檀輪椅上,接著似乎沒什麼不妥的推她入了內,顧及皇后身有殘疾,殿內特意修了平滑的道路。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交流,哪怕身後的侍從離到再遠。
直到到了門檻外,才聽見聖上暴怒之下脫口而出的話,依稀還是說皇家待宋家不薄云云。
而宋溫游卻是跪在地下,不應,仿佛認定了最後陛下會答應他所提的要求似的。
「真是玩笑。」皇后忽然轉首,對江汶琛道:「本宮就有個故人,當年本宮非要她嫁給娘家相好了的夫君,門第高前程瞧著也好,現如今她夫家不爭氣,便滿身落魄到了我跟前,言也不能怒也不能,最後潦草離去,橫屍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