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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怎麼了?」秦賜察覺到什麼。

    李衡州朝堂上指了指, 「有客人來了, 我想將她晾在門口也不是個事兒, 就先請進堂了。」

    秦賜望過去, 皚皚白雪的暮景下,堂前立著的那人也正回身來看他。

    她一身縞素,鬢邊別著白花,臉上一無妝容, 連那從不離身的金釧兒也不知哪裡去了。這讓秦賜一時間都沒能認出她來。

    溫家雖敗, 公主畢竟還是蕭家的公主。比起被幽禁府中的大長公主蕭鑒,蕭雩受到的處分實在已算溫和的了。

    李衡州盯著秦賜的反應, 秦賜只好淡淡笑了笑:「請進來是對的。」他走上前,對蕭雩躬了躬身:「殿下有何貴幹?」

    蕭雩盯著他,蒼白的臉上森森的眼, 好像能將秦賜看個對穿。半晌,她才低聲道:「你對秦皇后,是真的?」

    秦賜沒有料到她會拋來這樣的問題,然而回答於他是簡單的:「是。」

    蕭雩好像無法理解般乾笑了笑,「洛陽城裡,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原以為你們兩人不過是……但她為了你,竟敢弒殺皇太后!」

    秦賜的眸光微微一黯,但他不想同她解釋,只往裡走去,一邊道:「殿下此來,只是為了問我這一句話嗎?」

    蕭雩回望著他的背影,低低地道:「我母后,她縱有一千件、一萬件不好,但有一點,她比你們都要強……她一輩子,只愛父皇一人!」

    秦賜頓了頓,轉頭,蕭雩的目光淒涼如染著雪,一時間他像是很想分辨一番,一時間又只是沉默了。

    「是。」最終,他只是囫圇地承認。

    蕭雩卻並不願意聽見他這樣的承認。因為她心中實際也很清楚,母后的一輩子過得絕不快活。就算她為父皇機關算盡,父皇也並不愛她。

    蕭雩後退了兩步,臉色慘澹,「這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了。」

    過去來過那麼多次的將軍府,此刻看來,卻都是陌生的模樣。廊檐下結著冰凌,晶瑩剔透,反射出五彩斑斕的光。那光已不會再屬於她了。

    當她盛年璀璨之時,所有人都圍攏在她的身邊,向她獻著殷勤、求著恩典,她不曾有過分毫的體貼憐惜;如今她一無所有,才明白上天的予取予奪,都是有緣由的。

    然而秦賜卻跟上兩步,認真地看著她,好像確實很掛念她一般,誠懇地道:「末將希望殿下日後能找到自己的路。」

    蕭雩初時並沒有好好聽這句話,她只是自暴自棄般望著他,「自己的路?你會陪著我走嗎?」

    「不會。」秦賜說得很簡單,「但末將希望您能找到陪您一起走下去的人。」

    蕭雩無法理解地看著他,很久,突然一轉身,便奔了出去。李衡州尚且來不及送客,她已經奔下了府門口的台階,腳下卻又一踉蹌跌倒在了雪地里。

    哭聲傳來,像是大徹大悟之後卻只看見一片空無,撕心裂肺的哭聲。秦賜立在原地聽了半晌,亦轉身入內去了。

    李衡州連忙吩咐門房將大門關上,不出一會,那哭聲便隔絕在了門外。

    ***

    這一日,榖水邊的夏冰府邸里也迎來了一位稀客。

    夏冰近年來飛黃騰達,原該換一座更好的宅宇;別的不說,便他的妻子溫玖,陪嫁也有一座銅駝大街上的新房。但他卻不肯搬,說是院子裡養了太多的花,習慣了榖水邊的風水,不能挪動。溫玖也只好由他,但房中諸般陳設全都換過了新的----溫太后與溫司馬死後,溫家人流放南裔,但聖朝開恩,已嫁之女毋論,是以溫玖與她的陪嫁倒是保全了下來。

    溫玖在外邊沏好了茶,端著茶盤走到內室前,輕輕地敲了敲門。門裡的話聲止息,然後是夏冰開了門,溫和地一笑,「有勞夫人了。」

    溫玖經此巨變,實在還不太笑得出來,只在嘴角上淺淺彎了一彎。原先嫁給夏冰時的風光帶給她的底氣,好像又從她身上被剝奪淨盡了,她又縮回了那個怯懦優柔的殼子裡。她走進來,布置好茶盞,對著客人恭敬行禮:「廣陵王殿下。」

    蕭銓眯起眼睛看著她,乾癟的下巴上留了一撇小鬍子,此刻他便用手輕輕地捋著,一邊道:「孤與夏中書本是至交好友,夫人不必如此多禮。」

    溫玖無力地笑了笑,便欠身告退。夏冰合上了門,再回來時,卻見蕭銓仍然望著溫玖離去的方向。

    半晌,蕭銓對夏冰一笑,「這便是溫珩家的小娘子?還真是風韻楚楚,我見猶憐啊!」

    夏冰只配合地笑笑。

    蕭銓又道:「你說當初秦二郎不肯要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今日?」

    夏冰道:「雖然溫庶人擅權禍國,但拙荊總是無辜的。」

    「你還真是護短。」蕭銓笑道,「依孤看,這滔滔濁世,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殿下妙語。」夏冰靜了靜,將話鋒巧妙地一轉,「譬如那小官家,看起來天真無邪,其實這種天真無邪,最是有害國政。國家多難,最需要一位德高才茂的長君,安定天下……」

    ***

    廣陵王稍稍抬眼,「夏中書秉樞機之任,教導官家多年了,怎麼如今卻生出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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