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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秦束倚著憑几, 隔著垂簾, 懶懶地道:「常樂大長公主幽禁, 已嫁之女毋論, 其餘人等,皆流放交州, 即使大赦亦不得歸國。」

    洛陽城中,淮南溫氏偌大的門庭, 連亘幾條街的宮廟、宅邸、庭園, 全是婦孺的哭聲、兵士的呼喝聲與拖箱子搬柜子的嘈雜聲, 百姓們盡皆出來圍觀, 一時間銅駝大街竟水泄不通, 積雪的街道被踩踏得全是泥濘。

    ----但到了城西邊廣陵王宅的園囿里,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清淨。

    「讓我進去!我要見廣陵王殿下!」一名衣衫破損、妝容殘亂的女子從馬車上下來,便搶到宅門前,對著阻擋的侍衛哭喊道, 「我是宣家的女兒, 是廣陵王的表妹!我要見他,你們不能攔著我!」

    溫玘也在她身後下了車, 看著妻子慌張失措的模樣,沉默半晌,走上前去, 對匆忙趕來的管事遞上一帖:「在下溫玘,懇請面見廣陵王殿下。」

    那管事卻根本不看他手中名帖,「殿下說了,今日禪修,拒不見客。」

    「我是客人嗎?」宣氏怒道,「都火燒眉毛了,殿下再不出來說幾句話,難道不怕人家把宣家也連根拔起?!」

    一名僕人從裡間走出,對著管事的耳朵說了幾句話,溫玘夫婦的眼中當即燃起了希望之色。然而那管事卻只是揮了揮手,接著,便有人抬出一隻小小的鏨銀箱子來。

    「這是殿下對您的一點心意。」管事欠了欠身,「聽聞交州瘴癘盛行,還請一路小心,恕不遠送。」

    溫玘走過去,打開那箱子,只見是滿箱上好的絲綢衣衫、並一些金銀器物。他的臉色慘然,苦笑道:「小民多謝殿下恩德,但流刑之身,恐怕是帶不了這些東西的。」

    那管事並不聽他說話,冷冷地哼了一聲,便轉身回府了。廣陵王府的大門關上,拖出長長的「吱嘎」一聲,好像將夕光也收束了進去,長街上只余淒冷的雪後的黑暗。

    這寒冷剎時侵入骨髓,宣氏不由得攏了攏衣襟,溫玘過來欲攬她的肩,卻被她一把甩脫了。

    「早知今日,我當初無論如何也不會嫁給你的。」她低聲,語氣里明明已絕望了,卻還是一定要刺痛對方一般。

    溫玘的眼神黯淡下去,他知道她說的是對的。唯一值得慶幸的大約是妹妹溫玖因為嫁給了夏冰,到底倖免於難。

    他轉頭望向長街彼端,黑暗一點點地侵蝕了過來。他知道自己已不可能再見到洛陽城的黎明了。

    ***

    將要入夜了,廣陵王府的小閣上擺滿了珍饈。號稱在禪修的廣陵王蕭銓,一邊大口吃著新燒的雞肉,一邊拿雞骨頭去逗孩子。

    小王孫蕭霽方將三歲,眼巴巴地望著那雞骨頭,好不容易啃上了,卻發現不對勁,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蕭銓便哈哈大笑。

    秦約坐在几案另一邊,輕輕地嗔道:「成日價地逗霽兒,當心他記恨你。」

    蕭銓笑道:「我是他爹,他敢記恨我?」說著擰了擰蕭霽的鼻頭,「你敢記恨我嗎,嗯?」

    蕭霽再次大哭。

    秦約一邊給父子倆搛菜,一邊道:「管事的說,宣家表妹已離開了,那一箱子東西丟在原地,沒有帶走。」

    蕭銓聽了,臉色耷拉下來,冷淡地「嗯」了一聲。

    秦約續道:「他們原是關在牢里的,不知這兩人怎麼想來法子,找上我們家了。但不論如何,宮中有詔令,今晚他們都必得出發。」

    「你妹妹也是挺狠的。」蕭銓冷笑道,「連洛陽城的太陽都不讓他們再多看一回。」

    秦約嘆口氣,「她想必也是被溫太后----溫庶人逼太急了。」

    「溫家一群草包,那個華儼丟了晉陽城,孤都想殺他。敢情這些姓溫的、姓秦的,都不曾心疼過我蕭家的天下。」

    秦約的眼神微微一動。蕭銓看她一眼,補充道:「我可沒有說你。」

    秦約柔和地笑笑。

    「但你妹妹,也是千慮一失。」蕭銓的神態很是悠然,「推倒了溫家這棵大樹,樹下乘涼的人千千萬萬,不都要恨她了麼?那些人,早晚都可以為我所用,真是天助我也。」

    「是啊。」秦約幽幽地道,「她這一回做得這麼過,都是因為溫家動了秦賜。」

    「是嗎?」蕭銓道,「秦皇后看起來可不是那麼意氣用事的人。」

    秦約笑道:「殿下可不要被她那副老謀深算的模樣騙了。我自家的妹妹我清楚,不過是個沒長大的小丫頭----明明已身在深宮了,卻還總想著拉住自己喜歡的男人,死也不放手呢。」

    ***

    「回稟皇后娘娘,官家已將自己悶在裡頭三四天了。」

    嘉福殿的女官在殿門前恭聲稟報。

    天色清寒,秦束籠著輕暖的裘袍,衣衽上一圈雪白的貂絨襯得她肌膚如雪,眸色沉沉,「你叫奉華?」

    那女官忙道:「是,婢子是王常侍調來伺候官家的。」

    王全倒確實讓人放心。秦束微微頷首,「官家這幾日吃飯了嗎?」

    「吃是吃了,一點點……」奉華道,「奴婢們還聽見裡邊總有砸東西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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