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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溫曉容心急如焚,但偏又六神無主, 兩隻手交握在一起, 不住地絞著。半天, 她才道:「茲事體大, 我得去找官家商量……」

    「娘娘!」幽瑟急道, 「這事情如何能與六歲的孩子商量?」

    「那也該有詔書啊!」溫曉容大聲道。

    「您是聽政的皇太后,您的詔書也是詔書啊!」幽瑟往四處望了望,看見一方書案,當即搶奔過去, 一邊拿筆蘸墨, 一邊壓低聲音道:「您再不發詔,就來不及了!」

    「哀家的詔書, 也須有官家蓋璽,否則不能作數的。」溫曉容皺著眉,話音倉促, 又開始安慰自己,「沒關係,沒關係的,那個小女子已經死了,顯陽宮大約早就睡覺了……明日,明日再發詔,也完全來得及!」

    她一邊說著,一邊匆忙走過來,接過幽瑟手中的筆往絹帛上落墨,因為心情焦慮,落在帛上的字跡也混亂不可識,她寫了又塗,塗了又寫……

    「太皇太后詔旨到----」

    一聲長而又長、尖利冷酷的通報剎那間劃破了暗夜的寂靜,溫曉容猛地一嚇,手中的筆也落到了地上。

    「什麼?」她倉皇看向幽瑟,「怎麼回事?」

    幽瑟復望向門口,臉色發白,嘴唇卻青紫,喃喃:「太皇太后……不是,是皇后,皇后來了。」

    ***

    永寧宮飄暗的燈火一盞一盞地點了起來。階下甲冑兵士仍是肅然站立,但那兵刃之上的寒光只能一動也不動地融在夜色之中,因為他們面前有更多的軍隊。

    弘訓宮的衛尉,調來了五百人,跟在秦束身後。

    大殿的紅漆金釘的門朝兩邊訇然而開,溫太后怔怔地望過去,只見秦束一身華貴翟衣,頭上飛鳳金步搖被燈火投射出巨大而沉重的影子,仿佛那鳳凰的翅膀張開了籠罩著溫太后,而在那鳳凰之下,是秦束沉靜如淵的眼神:「本宮奉太皇太后命,來向皇太后傳旨。」

    溫太后低頭看了看自己手底的帛書,慢慢地將它揉皺了。身邊的僕婢們包括幽瑟早已瑟瑟發抖地跪倒在秦束面前,而她卻久久不動。

    秦束看著她,冷冷地重複:「本宮奉太皇太后命,來向皇太后傳旨。」

    溫太后突然冷笑出聲:「你一個人來的?」

    秦束道:「本宮身後,是中常侍、弘訓宮衛尉,乃至太皇太后與官家。」

    溫太后這才看見王全。後者仍舊弓著身子,低眉順眼,但他的手中卻拿著一張黃緣帛書。

    溫太后終於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亦灰敗了,但她仍舊強笑道:「你憑什麼代表官家?」

    「因為官家就是天下,天下就是官家。」秦束面色不動,「皇太后貽誤軍機,通敵叛國,有罪於天下,自然不為官家所宥。」

    溫太后靜了半晌。她的容色蒼白,嘴唇卻被拼命咬出了血色,說話時到底還端住了聲氣:「哀家不信!你讓官家過來見我,你不要以為官家年紀小就可以任憑你的擺布!就算你有太皇太后撐腰又怎樣,」她抬高了聲音:「官家是我的,是我的!」

    秦束淺淺地笑起來,連雙眸都溫煦地眯起。身後兩名兵士齊步走出,扣住了溫太后的肩膀將她往地上壓,直逼得她撲通一聲跪倒在秦束面前。然而她仍然伸直了脖頸,大怒道:「你要做什麼,你這才是、才是逼宮造反,你憑什麼----」

    王全已經抖開了那帛書,一字一句、悠長而有節奏地讀了起來,蓋過了溫太后的尖叫聲:「永寧宮皇太后溫氏,垂簾以來,不能自肅,陰漸奸謀,圖危社稷,乃與太保溫育良等,同惡相濟,自絕於天。

    「布樹私黨,斷賢能於朝廷;通虜投敵,失金城於晉陽。阻兵負眾,血刃宮省,名曰壓勝,實戕先帝之御;恃於家門,欲逞大逆之謀。上背祖宗之靈,下絕億兆之望。

    「昔文姜與亂,《春秋》所貶,呂宗叛戾,高后降配,皇太后曾無文姜之德,更無高后之功,禍釁既彰,社稷何與。

    「宜廢皇太后為庶人,賜死。」

    溫太后哭叫著,掙扎著,甚至以頭撞柱,而秦束自始至終,只是冷漠地看著。

    王全給身後僕婢一個眼神,他們便上前來,一邊按住溫太后,一邊解去她的服御首飾諸物。

    「死……」溫太后喃喃,「不,我不要死!我還有父侯,還有兄弟,大長公主是我的弟妹,中書令夏冰是我的親家!」她抬起頭,「秦束,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她那華美的衣袍被脫下,只剩一件單衣,深夜寒風拂過她凌亂的、一無裝飾的髮髻,飄忽的燈火照亮她眼中的絕望。

    那絕望死死地抓著秦束,好像一定要將秦束也拖下水一般。

    秦束卻好像沒有看見。她往一旁走了幾步,燈火將她的影子晃動在朱紅金黃的四壁之間,她從那几案底下撿起被揉皺的絹帛,打開來,目光掠過上面的字跡,便笑了:「廢后?」

    「你難道不當廢?!」溫太后怒道,「你、你縱權弄勢,干預國政,好好的一個朝廷,就因為你,四分五裂----」

    秦束不想再聽下去,徑轉頭對王全道:「辛苦常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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