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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秦賜端過酒杯,但沒有喝。

    老人坐在柴堆前,看他半晌,道:「當初秦將軍來援,城中不少流言,說您是胡人,絕不會跟我們一條心的。誰知道到最後,丟了晉陽城的卻是晉陽侯。」

    秦賜淡淡地道:「丟了晉陽城,是所有將帥的責任。」

    老人轉過身,在柴堆里摸索了半天,一邊顫巍巍地道:「當時還有人說……說秦將軍是拉著女人裙帶才當上將軍的,沒什麼本事……現在想來,那大約都是晉陽侯與國相有意放出的風聲吧。」

    一個山野老人,卻能說出這樣的話,讓秦賜不由得驚異地抬起眼。卻見那老人神色安定,手邊乃從小爐底下給他遞來了----

    一把柴刀。

    金屬的尖銳又冷亮的光澤將杯中酒映得更加清澈了。

    羅滿持默默動了動身子,擋住了後邊鐵勒人的視線。

    秦賜將柴刀接過,安靜地收入了懷中,站起,喝乾了杯中酒,「今晚多謝老伯了。」

    老人笑道:「將軍往後還會來麼?」

    秦賜轉頭,那幾名鐵勒兵士也隨之站起,冷聲:「該走了吧?」

    有一人似注意到了,「他方才給了你什麼東西?」

    秦賜攤開兩手,「什麼東西?」

    那人狐疑地嘮嘮叨叨著,上來就搜他的身。秦賜本來只穿著一件素袍,那人只靠近一點,便看出了柴刀的形狀,「你----」

    他還未及開口,柴刀已劃破了他的喉嚨!鮮血飛濺上天,剩下三名鐵勒人立刻拔出了刀。

    多日以來被俘虜、被囚禁的困辱,連同更早以前欲戰而不能戰、欲勝而不能勝的苦痛,連同更多的、更早的怨氣……

    是啊,怨氣!此刻,這所有的怨氣,突然就從秦賜的心底燃燒出來了。

    他怒吼一聲,掂了掂柴刀,便毫無顧忌地撲上前去與三人拼殺起來。即使是鐵勒人,也從未見過這樣的陣勢,竟嚇得後退數步,不過片刻,便都血濺屋中。

    而秦賜還不斷地往他們屍首上劈著,一下,兩下,三下……

    胡人的血點點濺在他的頭臉,令他那雙深灰色的眼睛更如鬼魅般幽沉冷厲。

    「將軍……」羅滿持顫聲,一下子跪倒在地,「將軍!」

    那個老人靜了靜,上前去拉他,「秦將軍,秦將軍冷靜!您還需要用上他們的衣服……」

    秦賜舉刀的手停在半空,他轉過頭,望著老人。

    那眼神竟如一個迷途的孩子,清澈又無助。

    ***

    夜色掩著河水,一波一波,將月光欸乃地迴蕩出去。

    秦賜與羅滿持換上了鐵勒兵士的衣裝,佩上了他們的兵刃,那老人復從蘆葦盪中牽出了一艘小小的烏篷船來。

    當秦賜坐上船時,老人便站在岸上,仍舊傴僂著,白髮幾乎被月光映成透明。

    「老伯,」羅滿持急道,「老伯您不上來麼?同我們一起逃吧!」

    那老人搖了搖頭,「我的老伴、兒子、女兒、媳婦、孫兒……他們都死在晉陽城裡,只留我一個,給他們收屍……我不能走。」他頓了頓,聲音蒼涼,「我也走不了。」

    「老伯義勇可嘉,」秦賜尋找著措辭,卻覺無論是怎樣的話語都顯得淺薄,「大恩不言謝,我若還能活著回到洛陽,一定想辦法再來救您,再來收復晉陽……」

    老人笑了。

    「洛陽城裡的人,大約不出三日,就會忘記晉陽了吧?」他的聲音里透著悠長的哀戚,「將軍,你是個太誠實的人了……」

    小舟往河流上飄蕩而去。羅滿持劃著名船,看那老人始終一動不動地站在岸邊,深夜拓下他一無所依的身影。羅滿持的眼睛忽然濕潤了。

    再轉頭去看將軍,將軍站在船頭,望著前方,風雪蕭蕭,他的神容中隱著深不見底的悲哀。

    第45章 平生不可保

    華儼被殺的消息傳回洛陽,永寧宮溫太后再也坐不住, 人心惶惶之中, 她竟做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決定。

    「----娘娘,皇后娘娘, 救我啊!皇后娘娘, 求您救我----」

    是鄭太妃號哭的聲音, 穿過數重院子直遞進來。秦束驀然驚起,匆匆披上衣裳, 一邊問左右:「怎麼回事?」

    阿援慘然道:「溫太后不知怎的,忽然要殺了鄭太妃,說是為了祭祀壓勝……」

    「什麼?」秦束駭然, 一面加快步子往外走,便見幾名侍衛架著哭泣不止的鄭太妃從宮門外經過。

    鄭太妃原本頤養得微微發胖的身形此刻抖個不停,披頭散髮,簪珥盡去, 一轉臉看見了秦束, 立刻尖叫著撲騰起來:「皇后, 皇后救我,我是無辜的啊!----」

    那幾名侍衛連忙抓緊了她,旁邊一名宦官趨步上階, 向秦束躬身稟報導:「奴婢們奉皇太后命來請鄭太妃, 未曾想驚擾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鄭太妃犯了何過錯?」秦束問。

    那宦官頓了頓,有所神秘一般壓低了聲音:「皇太后詔旨, 那鐵勒小王僭號為鄭,乃是因其生母本姓鄭氏。朝中姓鄭之人,皆有通敵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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