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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幾名軍士們齊聲應是,由人送出宮去。蕭霂早已失去了玩耍的興趣,轉頭看這庭園,只覺秋意蕭瑟。

    「陛下----」秦束還想說什麼,蕭霂卻道:「鐵勒人有那麼了不得嗎?」

    秦束一怔,「陛下的意思是?」

    蕭霂卻不答,只重重哼了一聲,一甩袖,逕自離去了。

    園中的內侍宮婢們一時也都跟著他離去,衣裙窸窣滑過地面草枝,半晌過後,便再沒了聲息。

    第41章 悲歡兩相剋

    到傍晚時, 阿援回到了顯陽宮, 道是下午的詔旨已經一一發出。秦束用完了晚膳, 仍坐在廊下讀書。

    「官家似乎有些氣著了,飯也不吃。」阿援輕聲道, 「婢子去請旨的時候,他盯著帛紙盯了半天才終於蓋印的。」

    阿搖一邊收拾著碗盤,一邊道:「難得見官家生一回氣呢。這鐵勒人, 也太過分。」

    黃昏的顏色染上了園中草木, 全都成了褪色的舊影。廊下掛著數盞宮燈, 隨風悠悠地搖晃著, 叫書簡上的字跡也映不清晰。秦束已很疲倦了, 卻淡淡地笑:「官家也不見得是生鐵勒人的氣。」

    阿搖疑惑, 「那是……」

    秦束道:「他上回問夏冰, 為什麼秦司徒可以看文書。」

    阿搖捂住了嘴。

    秦束閉了閉眼, 覺得很好笑似的, 「連鐵勒人在哪個方向都不曉得,就想要自己獨攬大權。也不知道是哪位太后教得好。」

    阿搖望著小娘子的模樣, 心中不知為何湧起一股徒然的悲傷。一旁的阿援卻道:「有一件事, 是李衡州出宮時交代婢子的, 婢子不知當說不當說……」

    秦束睜開眼,「何事?」

    阿援從袖中掏出一方小函, 跪下身來,雙手高舉過頂,「這是秦將軍寫給您的。」

    秦束的神色微微地動了一動, 好像那雙眼裡忽然有了些微弱的來自別處的亮光。她傾身拿過那小函,拆開了,一方小小的木牘便掉出來,其上的字更小,借著幽暗的燈光,一個個好像爬上心尖的螞蟻,叫人駭然發癢----

    「天地寥廓,風過曠野,肅肅作金戈聲。軍行所見,皆凍殍飢骸。古詩有云:『我本邯鄲士,祇役死河湄。不得家人哭,勞君行路悲。』今我為路人之悲,不知來日何人悲我。惟若得君一哭,死亦無憾。

    「若得不死,來日當與君並轡,馳馬原上,覽此山河。

    「八月晦日夜,賜筆。」

    輕輕地一聲,是木牘掉落在秦束的膝上。她像是已沒有力氣將它再拾起來細讀了,於是只將手撫摸著那木頭上的紋路,乾燥的,仿佛內里還磨礪著凜冽的風沙。

    今日始終壓抑住的情緒,忽然如洪流般往心上衝撞過來,她閉住了眼,手指卻仍在顫抖。

    八月晦日……距離如今,已經整整半個月了。

    宮中的時光每一日都是一模一樣,她從未想過,不過是這半個月的落差,卻會讓她再也看不清彼端的他。

    阿援憂慮地望著她,低聲道:「李衡州問,您若有什麼話,他可以帶回去給將軍。」

    秦束淡淡地笑了笑,「我在想,他走的時候……他走的時候,我都未曾去送他。」

    暮色幽清,庭園中的秋風遲緩如迷霧,將遠近草木都染成晦澀的顏色。偏在這昏暗之中,卻又有幾叢白菊開在牆角,那顏色過於鮮明了,花瓣的雪白的肌膚下仿佛可以看見纖細的脈絡,明明脆弱得只要風一吹,就會片片掉落下去了,可還是躊躇地在風中搖曳著。

    ***

    兩日後,受皇帝手詔,驍騎將軍黎元猛帶兵北上馳援晉陽。

    永寧宮中,溫太后倒是樂得袖手旁觀,多日以來只顧著給侄女溫玖準備嫁妝。寶妝靚服的宮女們捧著箱箱奩奩,俱是珠光寶氣,她一一地審看過,要求一定要顯出了公主嫁女的威嚴來。幽瑟在一旁勸道:「如今晉陽被圍,朝廷用兵,四處都要花錢,官家已下詔節儉……」

    溫太后心情很好似地挑了挑眉毛,「這都是哀家自家的錢,又沒有花朝廷的。」

    幽瑟不言語了。想了想,換了個話題:「已將月底了,北邊還沒有軍報傳來,據說是道路都被鐵勒人截斷了。這次圍城,恐怕不是小打小鬧。」

    溫太后回身看了她一眼,笑笑,「你怕什麼?鐵勒人再是貪得無厭,難道他們還能吃下整個中原?」

    「娘娘的意思,此戰必勝?」

    溫太后雪白的手往那箱奩中抓了一抓,便是數串珍珠從她手指間滑落下來,「晉陽侯與我家是世交,國相華儼是我父親門下故吏,此戰勝與不勝,還不是哀家一句話的事情?」

    幽瑟怔住。

    「你代哀家,去給顯陽宮傳個話。」溫太后臉上的笑容漸漸浸沒成冷笑,「要想保住她那個漂亮的胡兒,就先把我父親調回洛陽來。」

    「溫司馬?」幽瑟躊躇,「可是官員遷調向來是尚書省吏曹主事……」

    「這個好說嘛。」溫太后諄諄道,「哀家都替她想好了。她自己寫個家書,責罵秦司徒害才誤國,秦司徒再上表請罪,尚書省不就可以把我父親調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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