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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說著,她將手拍了拍蕭雩的手,目光望向了遠方。
「母后,」蕭雩道,「您是不是害怕了?」
溫太后一怔,「什麼?」
「就算小舅舅免官在家,我們還有好多姓溫的在朝中,外公還掌著兵呢!」蕭雩滿不在乎地道,「萬事太平得很,不需總看他秦賜的臉色。」
溫太后嘆口氣,「但眼下這日子,你不覺得太平太過?弘訓宮、永華宮、顯陽宮,全都對我退避三舍,我一個人撐持著這朝局,總是有種……」
總是有種,獨自暴露在外的倉皇感。
「您那麼難受,不如便早日將我嫁給秦賜。」蕭雩笑起來,將臉湊到她母親跟前去,「這樣子,您就不是一個人了,還有個女婿幫您。」
溫太后展顏微笑:「看來你是真喜歡他了?」
蕭雩想了想,復直起身,放開溫太后往前走了兩步,帶笑的聲音遞過來,「他好呀,他就像是這世上,最後剩下的一個乾乾淨淨的人。」
***
到晌午,日頭盛了,溫太后回到殿中的清涼閣,卻聽人報說:「娘娘,王常侍已候您多時了。」
王全?溫太后眼神深了深,連忙整理衣冠,快步往待客的殿上走去。
中常侍王全,伺候過三朝皇帝,見過無數的大世面,而自己兀自屹立不倒,始終是這宮中離天最近的人。如今他年紀已很大了,耳聾眼花背駝,但據說小官家也還是喜歡他,總要讓他在自己身邊。
溫曉容認為這樣的人,該是無門無派的,所以她沒有想過去拉攏王全。
王全傴僂著身子,先朝溫曉容行禮,駭得後者連忙伸手去扶。老宦官的身上似散發著一股衰老的臭味,但眼神里卻透出審視的精光,叫溫曉容很不自在。
她請王全坐,王全不坐,只弓著身道:「奴只是來傳一句話。」
「什麼話?」溫曉容不由得身子前傾,專注問道。
「太子的那個乳母,姓魯的那位,聽聞當初是由太后您舉薦入宮的。多年以來,撫育太子,功勞甚著,這也是有目共睹。」王全先是說了很多讚揚魯阿姊的話,最後乃辭鋒一轉,「但她畢竟出身寒微,總讓她陪著官家,難免給官家教出些市井習氣……」
溫曉容聽著聽著,琢磨出一點什麼來:「她給官家教了什麼了?」
「市井婦人,便喜歡亂嚼舌根。」王全眯著眼,慨然地道,「然則天家的人倫大序,哪裡是可以輕言議論的呢!」
溫曉容震了一震,臉色蒼白,「哀家……哀家曉得了。」
「其實此事,也不需太后出面。」王全又回復了恭恭敬敬的神色,「老奴是怕您心裡過不去,還要怪責官家,所以先來同您通個氣。其實那魯阿姊若能檢點一些,因官家已熟悉了她,也不必對她做什麼的。」
「不不,」溫曉容忙道,「該罰還是要罰,要罰。」
王全滿意地笑了,但怎麼罰,他是不會自己決定的。溫曉容知道這是逼她來做決定,但沒有法子,王全去後,她便召來了魯阿姊,一通好罵。
「哀家讓你說,是讓你小心翼翼、不出聲氣地說,讓官家去恨該恨的人----不是讓你漫天地張揚!」她怒道,「王全那老東西來永寧宮一頓聲東擊西,讓哀家的臉面都丟盡了!」
魯阿姊跪在地心,瑟瑟發抖,「天可憐見……我真的是四下無人時才會同官家說,那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曉得輕重的啊,太后!」說著說著,涕泗橫流,「太后明鑑!奴婢對您是忠心耿耿的,忠心耿耿!」
溫曉容再不想聽,逕自道:「滾!」
這一個「滾」字曖昧不明,叫魯阿姊不知該「滾」往何處,不敢回嘉福殿,便只能揣著無限的恐慌在宮中遊蕩,六神無主間,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往日的東宮去。
是夜,皇帝乳母魯氏失足墜於東宮蓮花池。
***
夜色已深了。
顯陽宮中,秦束端坐妝鏡之前,一一除去了簪珥,復凝望著鏡中的自己,久久無言。
「七月十四將近了,」阿搖一邊給她梳頭,一邊搜刮著話題道,「小娘子可想好送什麼禮了?」
「沒有。」秦束低低地回答。
阿搖擠著眼睛道:「不如過幾日我去打聽打聽,長公主那邊要送什麼禮----我們一定要壓過她一頭去!」
秦束失笑,「這又何必。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送他的了。」
安身立命,榮華富貴,他已全部擁有。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送他的了。
而她吩咐他去做的事情,他卻一件件全都做得極好,做得盡善盡美,做得天衣無縫。她知道他正一點點地離開自己的手掌心。
「娘子。」阿援在簾外細聲稟報,「東宮消息,道魯阿姊落水死了。」
一句本來很是驚悚的話,偏偏說者平靜,聽者從容,夜色之中,幽幽的爐煙仍是盤旋著上升,一個僕婦的死,似連一絲風都不曾驚動。秦束擺弄著鏡台上的琉璃片,半晌,淡淡地開口:「她去東宮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