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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初四日, 皇帝召鎮北將軍秦賜於永寧宮。

    甫入殿門時,秦賜先聞見一陣蘭花的香氣, 莫名地頓了頓腳步。那幾盆原在顯陽宮牆角的蘭花已經移到了永寧宮來,溫太后正立在殿旁, 斂袖輕輕地侍弄著, 見到他來, 便溫和地笑笑, 「將軍請坐。」

    秦賜一怔, 忙向太后行禮, 俄而問:「官家召末將……」

    「官家在偏殿裡習書呢。」溫太后說到官家, 眉眼好像都和藹地皺起, 「夏先生眼下升了官,事務繁忙, 顧不上給官家講課,哀家便又將鄭太傅請出了山, 並前一陣舉出的幾位大儒。哀家想著,官家如今不同以往,不止經書, 政務也須得學,可憐這孩子,每日都睡不好覺……」

    她說了這麼多,就像個民間尋常的嘮嘮叨叨的老母親般,秦賜卻敏銳地抓住了什麼:「官家這一向, 都睡在永寧宮嗎?」

    溫太后看了他一眼,和和氣氣地笑道:「這可不是臣下該過問的,小秦將軍。」

    秦賜斂眉,「是。」

    溫太后打量著他,心想,這胡兒,看起來是真聽話,心思卻偏偏聰明得緊,也不知秦束是如何調-教出來。她慢慢往回走,明明也不過四十歲,卻走得老態蹣跚,好像這樣才符合一位太后的身份。

    偏殿裡入來一個窈窕女子扶住了她,她一看,笑起,「你不是在陪官家讀書?」

    「官家有那麼多先生陪著,哪裡還需要我。」那女子笑得很開心,飛揚的眼角瞥見秦賜,道,「這是哪位將軍,母后不介紹介紹?」

    溫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這位便是當初在驍騎營救駕有功的秦賜,現任鎮北將軍。」轉頭又對秦賜道,「秦將軍可見過平樂長公主?」

    秦賜心中微動,站起身來,低頭行禮:「末將秦賜,請長公主安。」

    此刻蕭雩朝他走了過來,好奇地歪著腦袋盯了他半晌,忽然想起來:「我見過你!曾經在秦家的過年筵席上,你喝了好多酒。」

    秦賜道:「蒙公主記得末將……」

    「你不敢看我?」蕭雩打斷了他的話。

    秦賜不得不抬起頭來。

    蕭雩拍手笑道:「這才對嘛!有沒有人教過你,不要低頭?」

    秦賜的眼神暗了一暗,卻不答話。她又繞著他轉了一圈,像看一件新鮮玩意兒似的,她腕上的四五串金釧兒叮叮噹噹清脆作響,倒給這沉寂大殿上帶來了一點活的氣息。

    「本宮聽聞,你是秦皇后家的親戚。」蕭雩又想了想,「還是奴婢來著?」

    溫太后笑著呵斥:「沒禮貌,小秦將軍是秦皇后的家人。」

    「家人……」蕭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而道:「你怎麼不坐呢?」一邊拉住溫太后的胳膊,「都坐下吧,都坐下!」

    秦賜只得再次坐下。溫太后吩咐下人上茶,蕭雩便盯著秦賜,七嘴八舌地提了許多問題,諸如北地的風土,戰場的情狀,天下四方的珍奇異聞。蕭雩看上去十七八歲,比秦束還大些,且已從公主升格到了長公主,但卻還是活潑得不得了,時而被秦賜的話逗得大笑,而秦賜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話有什麼可笑之處,只能尷尬地沉默,等著她笑完。

    但是聊得多了,秦賜發現蕭雩說話了無機心,最初那幾句帶刺言語仿佛也只是來自上位者的傲慢,並沒有刻意諷刺他的意思。他的戒備與不快漸漸散去,到後來,蕭雩的問話他已能應對自如。

    溫太后並不插入他們年輕人的談話,只是在一旁抿著茶,清清淡淡地笑著。

    ***

    春日已到了收梢,秦府里傳出消息,道是司徒長媳、尚書元妻郭氏病歿了。

    然則這消息壓在國喪的濃雲之下,並未驚起多大的風浪。秦束聽聞之後,便是給秦府遞了正式的帖,邀父母兄長入宮一敘。

    她坐在前殿,看著父母與大兄三人一同向自己下跪行禮。

    秦止澤穿著襄城郡侯的朝服,梁氏也穿上了誥命夫人的盛裝,相比之下,尚無爵位的大兄秦策倒顯得寒磣了不少。

    秦束笑盈盈地給他們賜座。到秦策時,她略帶些驚訝地道:「大兄今日怎得空來了?」

    秦策臉色疲倦蒼白,卻又不得不強撐著精神笑著應對:「小妹切莫折煞我了,中宮賜宴,我焉敢不來?」

    秦束笑道:「本宮還記得,就在上月月初,大兄可是忙得腳不沾地,我連喚了幾次,都喚不回家呢。」

    秦策心中一震,已經知道她在含沙射影地諷刺什麼,只得硬著頭皮回答:「那時節……確實有些不方便,還望皇后寬宥。」

    秦束笑著轉頭去吩咐布置筵席,秦策好容易鬆了口氣,卻聽秦束又道:「哎呀,我多備了兩副碗筷的。二兄不來也就算了,怎麼連嫂嫂也不來呢?」

    梁氏終於看不下去,出聲道:「阿束,你……你嫂嫂幾日前剛剛去了。」

    秦束臉上仍是笑著,眼睛裡卻沒有笑意。她好像從沒聽過這件事一般,輕輕笑著道了聲:「是嗎。」

    梁氏似乎十分不忍,幾乎哀哀欲泣,「阿束,我們看你入宮之後,萬事繁忙,而今又入主中宮,不同以往了,是以不敢隨便同你說……你大兄也很傷心,望你不要再為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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