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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秦止澤面色不悅地放開那侍婢,「何事?」
「官家請您入宮一趟。」管事道。
秦止澤面色微動,往前走了幾步,卻見院門外轉出來一人,正是官家身邊的老宦官王全。後者一身常服,躬了躬身,滿臉的皺紋之中看不出表情:「還請司徒立即入宮去,且莫怪老奴沒提醒您----一刻也晚不得。」
***
鎮北將軍府。
許是聽見了蕭鏡身體抱恙的種種傳言,北邊那個新上位的鐵勒小王不斷派兵襲擾北部邊境,卻每次都只是試探一般地小打小鬧,讓北地諸郡疲於應付。也正因此,開春以來軍務增多,新晉的鎮北將軍秦賜沒日沒夜只在軍營中處理北邊送來的公文。
已是夜深了,將軍卻還沒有回府,羅滿持沒有法子,只得到廚下去吩咐做幾個熱菜,回來的路上正碰見打著哈欠的李衡州。
羅滿持很不滿意,「你怎不好好守著將軍?」他要不是識字太少,可不願將那個位置讓給李衡州的。
衡州懶懶散散地撓了撓後頸脖,「將軍讓我先回來歇息了。」
羅滿持簡直想削他,「將軍讓你歇息,你還真敢歇息?」
「憑什麼呀他要熬夜我就得陪著他熬夜?」衡州卻不高興地叫起來,「當年他也不過是我們秦家的下人,跟我同睡過一間屋的,我奉小娘子的命來照料他,可不是來給他當牛做馬。」
「你……」羅滿持一咬牙,竟也無法反駁他這些歪理,腦筋一轉,忽而軟了聲氣,「是這樣的,衡州你瞧,將軍自從你家小娘子出嫁,便是不分晝夜地處理軍務,也不回家好好睡一覺,整個人都瘦一圈了……這樣一直下去,若他真的累出什麼病來,你可怎麼跟你家小娘子交代?」
李衡州愣住,好像還真沒想過這一層。
羅滿持循循善誘:「我是怕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到頭來,可不是辜負了你家小娘子?」
李衡州一拍手,「好像是這個道理!」
羅滿持笑了,揉揉他腦袋,將剛從廚下提出來的幾屜打滷面並幾碟小菜塞到他懷裡,「乖,快給將軍送去吧。」
李衡州雖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乖乖地又轉身往外走,羅滿持便悠悠然在後跟隨。忽然,李衡州的腳步頓住,聲音也因震驚而驟然抬高:「小娘子?這是----」
羅滿持一驚抬頭,卻見大門外深深夜色的陰影下,停了一駕黑色的馬車。車輿中的人此刻正打起了簾帷,一張秀麗的臉容上冷漠的眼,正掃過門前的兩人,又掃過衡州手上的食盒。
「不在便算了。」她的神色極冷,像夜色下的冰層,說著,她便要拉下車簾。
衡州不知該說什麼,卻正在此時,又聽見熟悉的馬蹄聲,嘚嘚響徹空曠而黑暗的街道。身邊的羅滿持搶了先:「將軍!是將軍回來了!」
那隻拉著車簾的手忽而頓住。蒼白纖細的手,漸漸將車簾的綢布攥緊了。
***
秦賜見到那馬車,便遲疑地、徐徐地拉住了馬韁。
是秦府的馬車,駕車的人似是已迴避了,夜風吹動簾帷,透出車輿之中星星點點的光亮,秦束的影子也便映襯在那幽光之中。秦賜下了馬,羅滿持連忙迎上前,將他的馬韁和包袱都接過,秦賜看了他一眼,卻是李衡州機靈,將那食盒雙手捧了上去。
秦賜接過食盒掂了掂,便往那馬車邊去了。
李衡州搡了搡羅滿持的肩膀,滿臉看好戲的笑容。
秦賜走到了車窗前,低聲:「小娘子?」
過了很久,他才聽見回答,是很疲倦的聲音:「我……只是來瞧瞧你。」
秦賜好像捕捉到了什麼,一手抓住了車窗,「您尚未瞧見我。」
一桿翠玉如意輕輕地、慢慢地將車簾挑了起來。
就如他們初見的那一夜,秦束凝望著他,眼中是車輿里跳躍的燈火,熒熒然,仿佛含著無情的水波。秦賜的目光逡巡過她微白的臉容,漸漸抿緊了唇。
「出什麼事了?」他問。
秦束笑笑,搖搖頭。「我瞧見你了,你……你很好。」說著,她便要放下車簾。
不知為何,秦賜竟有一種預感,好像自己若任那車簾滑落下去,便會再也抓不住她了一般。她的容色里有一種悲哀的拒絕。
她如今貴為東宮的太子妃,坐的是司徒秦府的車馬,深夜來尋他,他知道這是一件大有違於禮制的事情----但也正是因此,心中竟湧起一腔孤勇,伸臂逕自攀上了車輿的前端,一手拿起了車仆的馬鞭,往馬臀上「啪」地一擊。
馬兒吃痛立即往前奔,秦束只來得及堪堪扶穩,立刻又被顛簸得臉色煞白,嘴唇喃喃:「你----你做什麼?」
秦賜回頭,正見車中燈火搖搖晃晃,在秦束眼中驚惶無措地跳躍著,連那悲哀也遮蓋住了。他一笑,「給您駕車呀。」
馬兒帶著車輿嘚嘚掠過空曠長街,秦束一時驚得沒了章法,只道:「你也是出將入相的人了,給我駕車又是何必?」
秦賜看著前方,「比起出將入相,我更願意為您駕車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