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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風動竹響,娑娑有聲。母親沒有阻止她,但那目光里,分明寫滿了心安理得的不屑。

    ***

    因嫂嫂病重,秦束有意在秦府多留了幾日。請來的大夫看診之後,只道是太晚了,病人是從上一次小產之後便損了血氣,卻始終拖延治療,而今心力交瘁,恐怕只能開一些溫和的藥讓她多活幾日罷了。

    郭韞從那日之後,也沒有再說過話,每日只是怔怔地凝望著虛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秦束派人去尚書省找大兄秦策,卻不知怎的,總是找不見人影,又或者找見了,卻總被他用各種藉口遮掩過去,無論如何,就是不回來。

    聽了阿援回報,秦束冷笑:「他是看中了我入宮未久根基未穩,不能用東宮的名頭來強逼他一個股肱大臣。」

    她過去為何會羨慕大兄大嫂?她以為他們會擁有自己無法擁有的東西,卻忘了他們其實也困在這百丈方圓的秦府之中,無論如何,逃不出去。

    秦束是已嫁的女兒,總留在娘家並不合適,陪了郭韞三四日後,總是要回宮了。她最後來看了郭韞一次,後者仍只是躺在床上發呆。

    秦束與這位嫂嫂,過去實在並不算親密,但見她這副情狀,心中也有些難受,只得輕聲哄道:「您再等等,大兄很快就回來了。」

    郭韞並不看她,甚至連笑都沒有笑一下。

    她一輩子安靜溫柔而軟弱,而尚甄也是一樣的人,她曾以為這樣很好,她很喜歡----可她沒有想到,軟弱的極端是殘忍。

    只是為了裝聾作啞,就可以絕不回家。

    秦束望了她片刻,轉身欲去,卻忽然被郭韞抓住了手腕。

    細瘦的五指,根根掐進了她的肉里,秦束倉促回頭,卻見郭韞死死地盯著她,那雙素來是溫和平靜的眼眸里此刻滿是怨毒:「還不夠嗎……還不夠嗎!我們郭家,損人折壽地,為秦家赴湯蹈火……秦家呢!秦家為我們做過什麼?!什麼栽贓陷害,殺父弒君,郭家還以為能分一杯羹,真是傻子……」她的聲音愈來愈慘厲,「都只是因為你……都只是為了你!憑什麼你,你就可以占盡了天下的便宜?!」

    春風將簾帷吹起,撩動之中發出簌簌的響聲,輕柔幽謐。仿佛是庭院中停了一隻翠鳥,鳴聲清脆,在漫天飛飄的柳絮之中,一聲聲啁啾地喚著春色。更遠處,日光透過絲絲縷縷的雲絮,透過精雕細鏤的紗窗,往房中地面投下優雅移動的光影,那光影在郭韞與秦束之間掠過,又像是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秦束怔怔,一時竟沒有想到反抗。

    憑什麼我……憑什麼我就可以,占盡了天下的便宜?!

    嫂嫂眼中的黑暗的怨恨是那麼清晰----也許是這世上最清晰的東西了。

    第25章 柔軟美人心

    秦束去上房向父母告別, 卻只有父親一人。

    「今次回門, 是官家恩典,往後便不知何日能再見了。」秦束向秦止澤奉上一盞茶,面色如常地道, 「望父侯……保重。」

    秦止澤笑著接過了茶, 道:「好, 好, 你也保重。」

    見到父親的笑,秦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也展開了笑容,「阿母還在馮郎房中麼?」

    秦止澤頓住, 片刻, 眼神陰冷地掃過秦束的臉, 卻還保持著得體的態度:「我也不知,你阿母的事情, 很少同我說的。」

    秦束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阿父阿母,都是朝野稱讚的好夫妻呢。」

    秦止澤的笑容亦很平穩:「你又何須陰陽怪氣,待太子長大成人,你們倆舉案齊眉, 也該是萬民仰止的好夫妻才是。」

    「那便先謝阿父了。」秦束款款行禮,起身欲去,卻被秦止澤叫住:「對了,阿束。有一件事, 往後你在宮中,留意留意。」

    「何事?」

    「你嫂嫂眼看……」秦止澤憂心忡忡地嘆口氣,「你且留意著,京中有沒有什麼適合策兒的世家女,不過也不著急,官家病重,不是辦喜事的時候……」

    秦束幾乎要笑出聲,然而實際上,卻只有身子在春風中發抖。

    「是,不著急。」她笑著,笑著,眼神底里像藏著冰渣子,「喜事之前,還有好多門大喪呢。」

    ***

    秦束走後,秦止澤捧著茶碗,站在階下。風卷落花,其聲瀟瀟然,讓他一時聽得怔了。

    一件外袍披上了身,他轉頭,見是一名侍婢,彼羞羞怯怯地道:「君侯,當心春寒。」

    秦止澤笑了,抬手抹過她的臉,脂粉甚薄,可以感知到那皮膚之下青春的血管。他復轉頭望向庭中,「曾經十餘年征戰四方,流離轉徙,都不習慣如今這樣安靜的日子了。」

    那侍婢柔聲道:「君侯龍馬精神,寶刀未老。」

    秦止澤笑意更深,將手中茶碗遞到她面前,「嘗嘗,新沏的毛尖。」

    「婢子不敢!」那侍婢滿臉羞紅,眼神卻期期艾艾,秦止澤看得有趣,伸手便去攬她的腰,侍婢嚶嚀一身往後躲,卻還是給他抓住了揉在懷裡。

    「----君侯。」

    卻在這時候,有管事在庭外揚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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