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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秦束禮貌地笑笑。

    母女兩個又狀似親密地聊了不少,秦束疑惑地道:「今次怎不見嫂嫂?」

    這話卻是秦止澤回答的,他的臉色並不好看,「你嫂嫂的身子不好,先歇著了。」

    這麼早?秦束將困惑壓住,待到午後,便自己去了嫂嫂的小院。

    還未走進那月洞門,卻先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秦束心中一緊,快步往裡走去,便見郭韞蒼白著一張臉,正扶著床頭不住地咳嗽,一名婢女往她面前捧著一盆清水,她咳出來的血跡便在那清水中不住地擴散開來。

    見到秦束,她慘然一笑,卻說不出什麼話。

    秦束屏退下人,自己給她捧著水盆,輕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郭韞凝視她半晌,像是在端詳她這些天來的改變,末了,卻只是清淡地笑笑:「真是抱歉,我沒法出門去迎接你……」

    「這是怎麼回事?」秦束稍稍加重了語氣,重複。

    郭韞一手捂著心口,另一手拿巾帕捂著嘴,聲音也悶悶的,「是我……沒福氣。」

    「有什麼病就治,不要亂說有的沒的。」秦束道,「不管怎樣,還有大兄在,你不需害怕。」

    聽見她說起秦策,郭韞卻好像聽見了什麼笑話,連眼中亦泛起了晶瑩而苦澀的笑意,「嗯……是啊,還有他在。」

    秦束轉頭,看見繡架上的繡布上是鴛鴦戲水的紋樣,針腳卻還停留在她離開秦府之前的地方。可奇怪的是,郭氏已經病重如此了,房中卻沒有一絲藥味,她不由得問:「你用了什麼藥?」

    郭韞搖搖頭,卻不回答,身子向後慢慢地靠回枕上去,長發披散下來,更顯得臉色蒼白如死,「阿束,你……你從宮中來,你告訴我,外間傳言陛下的病已不治了,這……是真的假的?」

    秦束猛然回頭,「你----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郭韞慘然笑笑,「我只是有一回聽見了……聽見了君侯與侯夫人在說話……」

    「說什麼?」秦束逼問。

    「說……」郭韞咬住唇,「說官家的病,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種下了,如今發作,倒是順天應人,命數將盡……」

    「種下?」秦束道,「種下了什麼?」

    郭韞輕輕地只道了一個字:「毒。」

    一瞬之間,秦束的心中轉過了一萬種念頭,臉色愈來愈白,眼神卻愈來愈深。

    郭韞轉過臉朝內,也有些不適似的,又停頓很久,才輕輕地開口,泫然欲泣地道:「……我回來便很不安,告訴了尚甄。尚甄卻從此留在了尚書省,說什麼也不肯回家……」

    「意思是,」秦束慢慢地道,「大兄他不願意聽那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寧願裝聾作啞,想等著風波平息,再回家來?」

    郭韞虛弱地一笑,「阿束,我……我真羨慕你。」

    秦束幾乎有些焦躁了,「羨慕我什麼?我有什麼可羨慕的?」

    郭韞怔怔地道:「君侯他們,就算……就算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也是為了你啊……他們說,趁如今太子年幼好控制,溫皇后對我們家也還算和氣,要趕緊做好準備……且不能等到太子長大了再即位,那就……」

    「夠了。」秦束截斷了她的話。

    郭韞的雙眼微微發紅,「所以我真羨慕你……」

    秦束冷笑。

    為了她?

    她父母弒君可以有一萬種理由,但唯獨不可能是為了她。

    因為她,也只不過是父母手中的棋子而已。

    五六年前----難道是從太子出生的時候,她的父母就已經想到了今日?那個時候----那個時候,明明阿姊也方才出嫁!

    秦束袖中手指緊握成拳,塗了蔻丹的指甲刺得掌心生疼,卻刺不破,怎麼都刺不破,眼中和掌心一樣,也像是蒙了一層冰冷的殼,冷而重,幾乎要將她的笑面都壓得破碎掉。可是她到最後,終於還是挺直了腰,像一幅冷硬的紅漆木屏風,對她的嫂嫂圖畫著溫柔安詳的故事,「他們大約只是未雨綢繆,沒有別的意思……總而言之,你須好好養病,不可以思慮過重。」

    郭韞已閉上了眼,似是沉沉睡去,已不再聽得見她說話了。

    秦束給她掖了掖被角,又看了她半晌。

    郭韞的這個病,到底是怎麼來的?是累出來的,還是嚇出來的,抑或也是……也是,被「種下」的?

    也許無人會給她解答,因為這問題本身並沒有意義。

    躺在床上的,不過是個對秦家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小門戶的媳婦而已。

    秦束走出房門,對門邊侍女道:「拿我的手書,去城中----不,」想起自己見到的那幾名醫者,秦束的眸光深了深,她低頭從袖中拿出一隻香囊,「拿上這些錢,去太醫署請個好大夫來,給夫人開藥。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一定要請最好的。」

    侍女似也很為郭韞憂心,千恩萬謝地連忙去了。秦束抬起頭,卻見到母親梁氏正立在月洞門外沉默地望著自己,牆影在她臉上投下一片暗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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