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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河間王夜宿在她的閨房之中,這樣的事情若是傳揚出去,父母再是不甘,也只能將秦束嫁給河間王了;保不齊還要連累河間王被譴就國,從此她便與京師再也無緣……
但也許是因為疲累,也許是因為一如既往的習慣,秦束並不想費口舌去同秦賜解釋這麼多。
「你……做好你分內的事情就行。」她稍稍挺直了背,用儘量冷靜的口吻道,「我會留意的。」
這話像是令屋內本就寒冷的空氣凝出了冰,一道一道,在破裂的沉默里滲著水漬。秦賜沒有接話,秦束感到他似乎生氣了----但她卻不明白為什麼。
她總是不明白他的情緒,因為她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麼。
於是她只是迷茫地看著地上的陰影,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直到她的背脊倚靠上了他的胸膛。他從身後環抱住她,一雙有力的手臂漸漸地、漸漸地將她箍緊了----
她這一應的不明白,反過來總會惹得他更加生氣,仿佛出不去牢籠的困獸,連嘶吼都不知該對著何處,只能抱住了她,用力一點,再用力一點----
秦束有些驚愕,但卻沒有反抗,她的心飄飄然,甚至覺得他帶來的這些危險都不算什麼。
比起她所熟知的那個世界,他於這個深夜帶來的這些危險,至少還是真實的。她只要稍稍放鬆下來,就能聽見他的呼吸,急促的、發燙的呼吸,帶著曖昧的喘息和醺醺然的酒氣。
他身上這所有簡單的真實,即令一眼就能看穿,卻還是令她心跳加速地迷戀。
「小娘子。」他的聲音低啞,在她耳邊宛如雪花拂動,「小娘子,您說,我分內的事情,是什麼?」
秦束閉上了眼,不回答。
他像是得了默許,薄唇大膽地碰觸她的發頂,熟悉的動作里卻還是含著近情情怯的溫柔,她想她應該推開他的,可是,可是這夜晚太長太冷,只要再一會兒,再一會兒就好……
「小娘子。」他像是嘆息了一聲,「我不知道我今晚為何要這樣做。就好像親手將您推給了太子一樣……」
「你當初在太子的生辰上,怎麼沒任那刺客將太子殺了呢?」秦束閉著眼,輕輕地、仿佛自我放棄一般笑道,「這時候,卻來後悔這樣的小事了。」
「我……」秦賜失語。他想說,我若真的那樣做了,那您又會嫁給誰呢?
可他終竟說不出來,喉嚨口像被一團濕黏的棉花堵住,連喘息亦艱難。
不論您嫁給誰……您都不會是我的。
我所有的努力掙扎,好像都只會將您往更遠處推過去。
秦束終於斂了笑容,低低地、顫聲地道:「不是你將我推給太子的,不是你的錯。」
聽到這樣的回答,秦賜好像安心了一些,將懷抱更收緊了,還留戀地在她髮絲間蹭了蹭。
「我今日,」他啞著聲音,像個耍賴的小孩,「喝醉了。河間王灌了我許多酒。」
秦束寬縱地笑笑,「我聽聞了你的英勇事跡,還以為你千杯不醉。」
「我醉了。」他不滿地強調。
秦束的笑容微微地靜了,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鼓起勇氣問他的一句話----「你今夜,喝醉了沒有?」
她想自己的臉上一定已通紅了,於是倉促地張望四周,卻看見亂了一角的床鋪,心頭更嘭地一下燒了起來。她拍了拍秦賜的手臂,抱著她不肯撒手的高大男人便茫然地抬起那雙濕漉漉的灰眸:「怎麼了,小娘子?」
秦束垂下眼帘,明明不知如何應對,卻還是能做出一派從容模樣,仿若關懷地問他:「你是不是在戰場上受傷了?」
「啊……」秦賜明顯不願意談這個,手臂鬆開了她,她卻追問道:「傷在何處,重不重?讓我瞧瞧,明日去給你配置些藥。」
「無事的。」秦賜扶著暈沉沉的額頭,好像終於清醒了一些,復後退了一步,「軍中有大夫,早已瞧過了。」
「賜。」她端穩了聲音,下巴指了指床頭,「去那邊坐下。」
秦賜一臉的不甘,卻還是乖乖去床頭坐下了。秦束將軟紅的帳簾輕巧掛上了簾鉤,見他仍無動作,催促道:「傷在何處?」
秦賜穿著一身下人的短打,她打量著,若是傷在手臂或腿腳,那應該能看出來才是。然而卻見他抬手扯了扯衣領,重重往下一拉,鎖骨之下的一道深深箭傷便赫然映入眼帘。
他仰著頭,自脖頸而下,一道野蠻的弧度,到那傷疤處便斷裂掉。那傷口極深,還凝著血塊,顯然不曾好好包紮過,四周肌膚猶泛著青色。秦束一時挪不開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卻又不敢碰觸,只輕輕地道:「今晨那個姓羅的小廝,說你來遲是因為……」
秦賜卻伸出大掌握住了她那隻手,慢慢地放在那傷口上,灼熱的目光專注地凝著她,好像灰色的岩石底里流出的火焰。
他今夜,許是真的喝醉了。
若不是喝醉了,他怎麼敢……他怎麼敢,讓她來碰觸自己這僭越的心跳?
她的手指在他的大掌中倉皇地蜷曲又張開,纖長的、玉管一般的手指,細嫩無比。秦賜的手掌中卻生了厚厚的繭,摩擦之際,他竟也心驚膽戰,他怕自己若不仔細用心,會將她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