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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夏冰走到長長的玉墀邊沿,不過片刻,雨水便伴著隱隱的雷聲從飛檐上「嘩啦----」披掛下來,濺濕了他的衣角。

    「將軍此回蒙召,又要飛黃騰達了。」夏冰側頭,微微笑道。

    秦賜道:「為何?」

    「雁門太守蘇熹是蘇庶人之父,現在看起來雖然穩得住,但總歸是要撤換的。」夏冰抬手,輕輕點了點下巴,一雙狹長的眼眸中被雨水洗出微亮的光,仿佛壓迫一般盯著秦賜,「然則北邊的鐵勒,西邊的柔然,都不安分,官家必要想辦法。召你進宮,便顯然是這個意思。」

    秦賜聽了,卻好像根本沒聽入耳,神色依舊冷冷淡淡,他比夏冰高出半個頭,即便面無表情,也好像是居高臨下地俯視夏冰一般,「末將寸功未立,不敢肖想那些。」

    夏冰笑意更深,「救太子還不算功?你可知道,秦家小娘子為了讓你立這個功,花費了多少心血?」

    他抬起眼,滿以為這句話能讓秦賜大受震動,卻見對方仍舊波瀾不驚,只那雙淺灰色的瞳仁里倏忽竄出狼一樣的、仿佛要吞噬他的冷光,卻又倏忽暗滅掉。

    「我知道。」秦賜冷冰冰地道,轉身便走。

    蕭霂始終在殿門口咬著手愣愣地望著他們交談,此刻見秦賜走過來,眼神中現出本能的慌張,就要往一旁躲去。誰知秦賜卻向他屈下了膝,低頭行禮,「太子殿下萬安。」

    「平、平身。」蕭霂連忙抬了抬手。

    正在這時,殿門開了。

    一名恭眉順眼的小黃門尖細著聲音道:「官家請小秦將軍入殿敘話。」

    第14章 木末生風雨

    殿中的龍涎香氣愈來愈濃了。

    皇帝已經躺臥在御榻上,明明已初秋,卻在方才片刻之間出了滿身的汗,老宦官王全在一旁不停給他打著扇。秦賜走進來行禮,簾帷後面的皇帝也仍然一動不動,秦賜便只好始終直挺挺跪在地心。

    地上是冷的。黑漆漆發亮的磚,鐫刻著秦賜不認識的花紋。他過去二十多年在黃沙獄中做官徒時,也曾到燒磚的官窯里幹過活,在昏黑的窯洞裡空間逼仄得喘不過氣,每個人都盯著那紅透的爐膛,雖然明知沒什麼用,但還是祈禱著這上貢皇家的磚瓦不要有一丁點的閃失,否則的話,又要扣掉至少半個月的口糧。

    那個時候,他們誰也沒有見過那些磚瓦製成後的模樣。

    不知道跪了多久,上方的皇帝似乎終於顫巍巍地半坐了起來。王全連忙攙扶,又給秦賜打眼色,讓他稍微上前來些。他剛挪了兩步,便聽見皇帝一把拂開了垂簾,俄而,便感受到兩道冷厲的目光直視著他。

    皇帝雖然已老了,但那雙眼睛,仍好似能看穿一切。

    「秦賜。」蕭鏡叫他的名字。

    「末將在。」

    「你與秦家有舊?」

    秦賜沒想到蕭鏡會問出這個問題,但好在秦束早已提點過他,便依樣回答:「是,秦家對末將有恩。」

    「原來如此……」蕭鏡饒有深意地停頓了一下,「夏冰說,你與扶風秦氏同族,朕看不像。秦家往上三代,都不曾娶過胡族的女人。」

    「秦家對末將恩同再造,不以血脈為異,末將……感激無盡。」

    蕭鏡點了點頭,「你在長水、宣曲兩營的治績,朕已都聽聞了。」

    秦賜抿唇不言。

    蕭鏡看著他,又道:「胡騎驍勇難制,過去那兩營,都是交給漢人將領來帶。但你精忠可信,朕對你放心,你明白嗎?」

    那目光益盯得緊了,似乎立意要將秦賜的身子壓彎下去,但他卻只是挺直了背,道:「末將明白。」

    「好。」蕭鏡揚了揚眉毛,「你回去後,做好準備,過幾日,興許便要出征了。」

    「是,末將遵命。」

    說著,秦賜慢慢膝行後退,蕭鏡卻又頗有興味地道:「你不問要去哪裡?」

    秦賜靜了片刻,道:「陛下讓末將去哪裡,末將便去哪裡,不問去處是末將的本分。」

    蕭鏡聽了,撫掌大笑,「好滑頭的胡兒!」直笑得咳嗽不止,王全又來輕輕給他拍背,一邊揮手讓秦賜趕忙告退。

    秦賜離開之後,蕭鏡又連喝了幾大口水,才終於止住咳嗽。

    「不過是說幾句話而已,氣力就不支了。」他笑著搖搖頭,仿佛想起自己當年金戈鐵馬的歲月,眼神一時陷入深深的悵惘。

    王全一手持著銅匜,弓著身笑道:「陛下是太高興啦,老奴恭喜陛下,收穫一員忠心耿耿的虎將!」

    「忠心耿耿?」蕭鏡笑著瞥他一眼,「他不過是會說話而已。朕看他心裡,其實對去處清楚得很,才懶得問朕罷了!」

    ***

    秦束走出西陽門時,雨幕將將落了下來,阿援連忙給她撐起了傘。她回身接過傘,道:「你先去車邊等著。」

    阿援應聲退下。秦束轉頭,看見宮門口的守衛正在交接,不遠處走來巡視的隊伍,領頭的人她不認識,許是在郭衛尉死後臨時調來的。再過片刻,天色亦沉沉將墜了,她才終於看見秦賜冒著風雨一步步走出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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